“大叔,你说的是哪个地方?” “玉仑河,在咱们中国西部,青海、西藏和四川之间的一个森林小镇。” 鹿鸣对这个地名不陌生,刚好是国际野生动植物保护组织雪豹研究小组要去的地方之一,邀请她随行拍摄雪豹。 老板接过清单,用英语朝仓库吼了一句,把躲在里面的黑人小姑娘吼了出来,让她去找东西。 鹿鸣要的东西很快备齐,最后卡在洗衣用品上。 老板问她是要洗衣粉还是洗衣,并详细解释了两者的优缺点。 “洗衣粉吧,去污力强。”鹿鸣想到经常去野外拍摄,会把衣服脏,洗衣粉更合适。 黑人小姑娘把洗衣粉拿来了。 “还是洗衣吧,容易漂洗。”鹿鸣不去看黑人小姑娘的脸。 黑人小姑娘把洗衣拿来,准备把洗衣粉拿走。 “等等,我还是要洗衣粉。”她突然又觉得,衣服能洗干净最重要。 收银台上并排放着洗衣粉和洗衣,鹿鸣左看看,又看看,拿不定主意。 “算了,都买吧。” 黑人小姑娘气得吹鼻子瞪眼,又躲进仓库去了。 四川大叔大笑不止,把洗衣粉和洗衣都放进了环保购物袋。 鹿鸣付完款,提着购物袋一口气跑回公寓。 两室一厅的公寓,黑白调,极其简约的设计风格,鹿鸣住一间,另一间是她洗照片用的暗室,厨房一直被荒废。 她洗了个澡,把脏衣服扔进洗衣机,用洗衣粉还是洗衣? 纠结半天,最后用了一半洗衣粉,一半洗衣。 这种小事比较容易解决。那件大事……该怎么解决? 鹿鸣裹了一条干净的披毯,里面没穿衣服,坐在上,面前摆放着一个摊开的笔记本,左右两页各列举了十条理由。 左边是去,右边是不去。 她手里拿着中国地图,拿着放大镜仔细查看了半天,最后在去的理由下面加了一条: 玉仑河离昆仑山很远,碰上的可能不大。 她迅速在“去”这一页打了个勾。 终于做了决定,鹿鸣长舒一口气。 下一秒,她突然又想到,玉仑河和昆仑山都在中国,都在西部,能远到哪里去? 鹿鸣瞬间焦躁,匆匆把笔记本合上,扔到一边,跳下,翻出相机,进入暗室。 房间里光线幽暗,横七竖八的晾绳上,悬挂着各种野生动物的照片。 她导出照片,洗照片。 美洲狮捕猎红鹿的照片,缓解了她些许焦躁,却勾起了新的问题。 美洲狮不是雪豹。 她鬼使神差地走到一张照片前,仔细审视照片上每一个细节。 照片上的男人背对着镜头。 远处是高原雪山背景,他脚下是泥沙,周围稀稀落落地种着一些林木,看起来发育并不好。 他张开双臂,身姿洗练拔,像一棵苍劲的大树,直入天际。 男人身上没有穿衣服,古铜的皮肤,和身上随处可见的泥土,让他浑身散发出一种原始野的气息。 他身体的线条非常畅,就像她学素描的时候,就着石膏雕像画的人物画。 尤其部,每一瓣肌,火一样灼目。 男人是整张画面的核心,以他为中心,左边是一头雪豹,右边是一只小鹿。 雪豹和鹿都面对着他,但并没有看着他,而是仰着头,微微张开嘴,似乎天上正掉下来什么东西,他们张嘴去接。 雨水。 …… 鹿鸣每次看到这张照片,都会不由自主地屏住呼。 她脑海里浮现画面定格的那一幕,脸火辣辣的,心也砰砰跳,仿佛又回到了八年前。 焦躁升级为狂躁。 鹿鸣离开暗室,回到房间,像只困兽一样,来回团团转,却找不到出口。 周笛电话打进来。 接完电话,鹿鸣心念一动,换衣服,化妆,出门。 第2章 黄昏,枫林大道。 鹿鸣把车停在路边,一眼看到程子涛和周笛,隔桌对坐在不远处一家天咖啡馆。 她出现,两个人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烟熏妆,大圆圈耳环,破旧的牛仔,短款黑夹克,里面一件黑吊带,还在最短的时间里了个大波浪发型,一副机车女打扮。 周笛一身宽松休闲服装,戴了个黑假发,瞪着她,脸上一副“老娘什么时候是这副德”的痛苦表情。 是的,鹿鸣现在扮演的是周笛,周笛扮演她。 作为中国好闺,周笛一直为她的终身大事心,活像她亲娘再版。 周笛和程子涛在微信上聊得不亦乐乎,互相发了照片,发的却是鹿鸣的一张侧影照。 程子涛在微信上表白了。 问题是,鹿鸣对这个男人没兴趣,让周笛直接回绝了。程子涛却不答应,一天无数条微信轰炸周笛。 她此行的目的,是让他对她扮演的这个周笛死心,她必须能有多惊悚就有多惊悚。 鹿鸣直视对面坐得毕恭毕敬的大男孩。 程子涛穿着修身的正装,白衬衫,黑西服,还配了领带,双手握紧白陶瓷咖啡杯,看起来很紧张。 他大概以为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约会。 “周笛,你要不要喝点什么?”程子涛怯生生地问道。 “噗嗤……”旁边正扮演她的周笛笑出声来,意识到不该笑,摆摆手,自我介绍: “我是周笛的朋友,北鹿。不好意思啊,你们继续。” 鹿鸣从小随母姓,父母离婚后,她跟了父亲,还没来得及改,他就自杀了。 她只能又回到她母亲鹿晓茸身边,后来她再婚,一开始没让她改姓名,因为八年前那件事,她来加拿大之前,鹿晓茸强行帮她改了,随她继父北川河姓北。 在外人面前她是北鹿,只是她一直没习惯这个称呼。 程子涛站起来,很绅士地朝周笛深鞠一躬。 “小鹿姐您好,我是程子涛,请多多关照。” “她为什么要关照你?我今天来,是要跟你说清楚,以后请你不要再扰我。” 鹿鸣用的是最冷淡的声音,配合最不耐烦的表情,应该很有杀伤力。 程子涛愣怔住,黑眸掠过一丝受伤的眼神。 他一直弯着,周笛在旁边提醒,他才回过神来,重新坐下来。 他很认真地问鹿鸣:“是因为我比你小吗?你说过,情与年龄无关。” “信口雌黄你也信?”鹿鸣斜斜地坐着,双手搭在靠背椅扶手上,眼睛盯着虚空,“你并不了解我。” “以后我们可以慢慢了解。” “没有以后,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是什么样的人。” 鹿鸣迅速回想,周笛在生活中有哪些不良嗜好。 “我烟,泡吧,看到长得帅的男人就想上,新鲜一过就换,换男人比换衣服还快。” “……”周笛在旁边使劲清嗓子。 鹿鸣只当没听见,继续补刀,“我还喜在家里奔。” “没那么严重,只有一次。”周笛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那次是因为厨房正在煮面,都快起火了,我这个死女人在暗室洗照片,她洗澡洗到一半,喊破嗓子我也没反应,所以只能她自己跑出去。” 周笛双手在她和鹿鸣之间比来比去。 程子涛目光随着她的手移来移去,最后笑了,完全没有鹿鸣设想的恐怖嫌弃的表情。 “你别笑,我还没说完。” 鹿鸣搜肠刮肚,继续爆料。 “我小时候是个大胖子,超级无敌丑,现在的样子你也看到了。大学毕业几年,没个正经工作,说是经纪人,其实就她一个摄影师,还不是商业摄影师,完全看不到前途,以后可能是个啃老的。” “我擦……”周笛坐不住了,撂起衣袖,指着她自己: “我,别看我表面安静乖巧,像只被驯化的小鹿,其实是只野鹿,要不是被放鸽子,十九岁差点跟个天野地、一无所有的男人闪婚。” “……”鹿鸣心仿佛被针刺了一下,疼。 “还有,你知道我喜什么吗?野生动物啊。我最喜看它们做,一边看一边拍,不止看一次,还拍下来反复看。她有我这样变态的闺,你还敢跟她谈恋啊?!” “那是配。” 鹿鸣回过神来,纠正她。sONGYuANrC.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