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秀雅倾城的面容褪去了稚气青涩, 琼鼻秀,薄刚毅,就连那双丽的桃花眼眸,看人时也带上了三分不怒自威的贵气。 楚山浔待人还是那股子高傲, 只是对着胖丫头, 常常是照顾包容。毕竟侍读四年, 两人早已有些亦师亦友的情谊了。 “早些回来, 别想着免了札记。” “晓得了。” 福桃儿笑着应了声,便跟着红儿快步去了。原先院里的几个大丫鬟们,除了画沉,其余的都是到了年纪放出去配人了。这两年红儿伶俐的很,便成了二院里最得力的二等丫鬟。 听了红儿的叙述,福桃儿脸复杂,原来是容姐姐又有孕了。 早在三年前,大常巧云大闹了一场,却是要着将外室进门来。只说是养在外头不明不白的,还害她被旁人说闲话,冠以妒妇的恶名。 也是念发贤惠,楚山明生意上又愈发忙碌,便费了番周折,说服容荷晚,择了个黄道吉,一乘小轿以良妾的身份进了竹里馆。 竹里馆和漠远斋都在府内北侧,步行也不过是一刻就到的。自容荷晚过门后,两姐妹常来常往的,倒也算有个照应。 福桃儿脚步加快,心口像坠了块石头般,莫名地焦虑。 这是容姐姐第三次有孕了,前两次都是一二月间便见红小产了。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缘故,竹里馆就是人丁凋落。 连大过门七八年了,都未曾生育一胎。楚山明年已二十五,膝下却只一女,还是姨娘婵娟所生。 进了竹里馆,先去东苑给常大行过礼,便径直去了西苑。 西苑奇花异草,雕梁画栋,园景布置得别有意境,桌案箱笼,哪一样都不输正头的,可见楚山明的看重。 窗台边搁着张琉璃美人靠,黄澄澄的,剔透和暖,是以整块稀有玉石雕刻而成,瞧着便价值连城。 上头正支贻斜躺着个娇佳人,正是容荷晚了。 “桃桃……”佳人撑起身子,只是笑着唤了声,却不知要怎么说下去了。 福桃儿忙上前握了她的手,从侍女手中接过软枕,替她垫住了后的地方。 “晓得你要来,我特地叫人作了牛藕花羹,没怎么放糖的。”容荷晚伸手,接过一个玲珑碗盏,递到她嘴边。 前两年福桃儿刻意吃,伤了肠胃,如今油腻腥甜皆是多吃不得了。可她还要维持身形,常零嘴却总是少不得的。 牛羹雪白香甜,最是养人却又不至虚胖坏了身子。福桃儿也正好渴了,仰头一口便喝下半碗去。 惹得容荷晚皱眉责道:“水牛似的,你这坏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福桃儿讪笑半下,看了眼琉璃塌,立刻回了句:“小晚姐姐,还说我来,你常这样躺靠,不如起来走动对身子好。” “走动什么,都恁没意思,我就是懒怠动弹。”她了枕头,再次绵软无力地躺靠下去。 “要不明儿我与五爷告假,好像城南善化寺外的桃林全开了,咱们一道去瞧瞧!?” 福桃儿心的憧憬,没成想却只换来容荷晚淡淡的一句:“明郎这两就回来,你也忙的很,还是不去了。” 无奈之下,她只得陪着又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千叮万嘱地叫着多走动找些事做做。眼看着午膳时分就要到了,知道楚山浔不喜她多往大房院里去,也就起身先回了。 走在景烂漫的竹里馆中,福桃儿心中滞涩。 这两年容姐姐好似变了个人,她原本是个跳朗的子,如今却时常淡漠冷僻。明明是如许的大好宅院,怎的就将人养成了这个模样? 丫鬟仆妇或许只觉着她是温良恭谦了,可福桃儿能觉出不好,每次见她,就觉着雍容富贵皆是幻象,底下藏着的魂魄干枯了似的,叫她不忍深想。 无能为力,现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隔三差五来看看,陪着说些话罢了。 这么忧心忡忡地闷头走着,便在一处回廊尽头瞧见了两个悉的身影。 是鹊影姐姐和她的男人桂七。 男人乍看上去仪表齐整,此刻却在那儿与鹊影争执,两个手牢牢握在一处,应是在抢什么物件。他们低了声音,你来我往的,互不相让。 看鹊影的模样,好像都要急哭了。 福桃儿心尖一颤,重出了口气,便疾步朝两人走去。容姐姐那儿的事她无能为力,这个桂七她总能说上两句的。 “这是桂姨送的,不能给你了。” “臭婆娘,都是我本家姨给的,那自然是我的!” 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是在抢一个赤金坠子。见了来人,桂七心虚一时松了手,坠子就叫鹊影夺了回去。 “我说是谁啊,怎么,又来帮衬你鹊影姐姐了?”桂七嬉笑着盯视着来人,大手一伸,是在问她要钱呢。 “抢儿的陪嫁,岂是男儿所为。这般好赌,不怕老太太发落吗!”福桃儿嗓音偏细弱,发起怒来,也不过稍稍声高了些。 那桂七见要不到钱,嗤笑一声,只拿两只眼睛上下打量她,看得福桃儿连连皱眉,却还是毫不示弱地回看了过去。 冷不防的,他瞪起一脚,踹在鹊影身上,将人踢在了地上。后头正巧是个廊柱子,鹊影摔下去,恰在柱基上磕了下额角。 额角处顿时红肿一片,那桂七也有些意外,矮了身子作了个要拉扯的动作,却停在了半空:“叫你非护着这坠子。” 等福桃儿将人搀了起来,哪里还有桂七的身影,早不知又去了哪个赌坊。 “姐姐莫哭,这事可要告诉桂嫂子?” 对着低声啜泣的鹊影,福桃儿捏紧了拳头。那桂七太过混账,说是连家里娃娃的束脩都拿去赌没了。 “没用的,早先去说,还能训上两句。”鹊影温和的眉眼中是哀戚,她捂着嘴将泪水忍了回去,“说的多了,姨还要怪我管不住男人呢。” 同鹊影边说边走,没一会儿就到了漠远斋门前。福桃儿朝她手里硬了个红纸包,里面是她这个月的月钱,鹊影推拒了两次无果,也就氖然收下了。 看着她梳着妇人发髻,转身走远的清瘦背影,福桃儿怔楞在原地出神。如今她夫妇两个在南院当差管花木,平里都鲜少能碰着的。 “发什么呆啊。先生都歇中觉去了,你才晓得回来。” 冷不防的,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楚山浔一脸不地朝她眼前挥了挥手。 “题目留了吧,奴婢马上去做便是。” 是不是嫁了人,女儿家就都过得不好了?如今对着楚山浔,她已经全没了多少忌惮小心,也就没收了那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抿着嘴,浅淡的眉宇间是深重的思虑。 “怎么了这是。”胖丫头脸,这般小大人样的叹气,瞧得楚山浔只是觉着好笑,“莫不是为了免作文章,又要说身子不适?” 暗自翻了个白眼,他怎么就非要盯紧了她的功课。福桃儿腹诽着,倒遮去了三分沉重,她仰首微扬淡眉,说了句实话: “难道主子记变差了?奴婢哪次功课比您慢多少的。上回论‘赏善刑恶’那题,先生好像叫您好生研读我那篇的。” 说到读书科考,福桃儿一改向来的谦卑,眉角眼梢的便洒活泼起来。她今年19了,身量相貌却还是同四年前没多大变化。倒是这两年子好过些,面气韵更雪白柔许多。 虽然还是那淡眉细目和略为圆润的鼻头,却愈发凸显出娃娃脸的好处来。她比楚山浔要大两岁,此刻站在他边上,因为还梳着丫鬟的发式,倒是看不出年纪。 “不许再提那次!少啰嗦,这回本公子作了篇千载难寻的好文章,你快进去也写了,明拿给先生品评。” 俊秀的青年被她看的有些恼火,昂起下巴伸手便要将人朝里推去。瞧着他双髻上晃动的玉簪坠片儿,楚山浔心里掠过些异样。 四年前着她侍读,原只是看上她言谈间对世理的透彻。绝不会料到,这么个出声微的市井丫头,于读书文章上竟是极有天分。 若非他过目不忘又开蒙的早,恐怕还真的要时常被她比下去呢。 这偌大的平城府,楚山浔也没遇着个学识相当的。 到了书屋,喝碗茶的时间,福桃儿便赶趟似的把文章作好了。楚山浔看过,不由暗叹。 可惜她不是个男子,否则便可与他引为知好友。 “今儿真是有事?怎么没打采的?”见胖丫头作了好文章,还只是望着窗外景出神,他免不得便多问了句。 等的就是他这话,福桃儿当即把方才桂七如何欺辱鹊影的事说了,说到气愤时,淡眉皱得都出了个‘川’字。 可是楚山浔听罢,哼笑了声,斥道:“那是她命不好,你可管不着。” 言下之意,便是绝懒得出手相助。 这一下便叫福桃儿了气,再听他叫着去找祁师父,她也就带了些气地推拒了: “月末了,奴婢该去趟朝食铺算账去了。” 她一向不善骑,去了也不过是丢丑垫底。说罢,再不瞧他一眼,径自就朝外走去了。 出府的时候,远远的在北门边见到楚安和一身戎装,后头跟着十数个带着长刀的壮皂吏,有两个眼的都是他平手下得力干将。 老太太带着桂参家的竟也在那儿,福桃儿的朝食铺是大爷帮着开的,不便宣扬,故而她也就朝一侧躲了。 只听楚安和说了些‘月余便归,母亲放心’,老太太瞧着又极忧心的样子。福桃儿听不真切,只想着等避过她们再出去办事。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匪 [vip] 正在那儿听着, 不想后头来了个人,是大公子。 “大爷安好,奴婢……” 刚想解释, 衣饰华贵的男人挥了挥手, 还温声提醒了句:“近来北疆不太平, 没什么事,切莫出城。” “是。”对着这个昔自己有些憧憬的君子, 如今的福桃儿却是全然改了态度,只恭敬着, 不与他多话。 “你小晚姐姐现下有身子,往后月余只得劳你多去陪陪她了。” 这话更是说的温和, 福桃儿听懂他话里远行的意思,蓦然抬了头问:“大爷又要出去?” “至多五月前便回的。” 容姐姐显见的情志恹恹,又非常依恋他这夫君,如今好不容易有孕,盼了半个把他盼回来,竟是连一都不留恋, 就要远行? 想着容姐姐又要长吁短叹, 福桃儿话到嘴边,想多问两句。可她终究是个奴婢, 问了又何用。只得躬身行礼,便绕去侧门出了府。 到府外寻了个赶驴车的老丈,给了他十文钱,烦请送她朝北城去。 离着楚府三里开外, 在城北偏西的小巷子里, 福桃儿开了家江南茶点。铺子的房契地契在容荷晚手里, 在楚山明划给她的一众田契地契中, 是最偏僻不起眼的一间。 也就是福桃儿吃茶点的时候,说了句再吃不着南边的云片糕了。容荷晚心血来,便想着要试试自己开一家做家乡点心的。 在大爷的庇护下,两个时常偷溜出来,去那家铺子里捏个一脸糕粉。 那时节还总被楚山浔抓包斥责,却实在是姐妹两个一段温馨家常的子。 只是后来容荷晚第一次小产,大爷不在,又被大拿捏着敲打了一次。那以后,她就明显的转了子,铺子里就几乎不来了。 可伙计厨娘还要吃饭呀,于是,福桃儿就成了货真价实管实事的掌柜的。 草创之际,她磨了楚山浔许久,才得每上午孵在铺子里,帮着研究各点心方子。 后来到底撑了过去,也算有了些常客勉励维持。楚山浔便只每月放她一二,到铺子里去清账盘点。 到门口之时,正碰见二掌柜卞妈妈也在。几年来,淳朴正直的卞妈妈与福桃儿投缘,两个就像亲侄嫂一般,捻的很了。songYuanRc.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