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林远站在走廊,劫后余生,便忍不住偷瞄林舒。林舒不复办公室里盛气凌人的模样,而是疲累复杂地问洛林远:“所以你现在明白,你到底选了怎样的一条路吗?” 这话一出,洛林远的眼圈红了,哪怕他在看到那些照片时,哪怕是被陈老师不公平对待时,哪怕是被说着恶心,一之内听够了十八年来都没听过的恶意中伤,他都没哭,自以为坚强得不可思议。 林舒的话却仿佛是针,将他身上的防护薄膜戳破了,皮肤接触到了现实,疼得钻心。 林舒说:“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肯告诉我那个男生是谁吗?” 洛林远垂首沉默,林舒失望地闭眼,再睁开时,只说:“你做好心理准备吧。” 他出柜这事将会像龙卷风一样席卷整个洛家,会有怎么样的后果,就连林舒自己都不知道。 她叹了口气,对一直低着头的洛林远斥喝道:“站直!窝窝囊囊的像什么话!” 洛林远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服软示弱:“妈妈,我想回家。” 林舒:“有谁拦着你吗?!” 洛林远用袖子抹去眼泪,本来就没有人拦着他,是他自己要离家出走的,最后还是要回到这个避风港。 也许也不算避风港,稍晚时就会有一场更大的风暴降临。 但是此时此刻,家是最有安全的地方,他必须回去。 因为他知道,不管最后如何,家里都是他的人。比如吴伯、张嫂、张叔、洛霆……还有林舒。 他连教室的书包都没拿就跟林舒走了,在车上的时候,洛林远给方肖发消息,和他道歉,说连累他了。 方快速回道:“你再说对不起我就生气了啊,不用担心,昨晚我一直在跟杨席唱歌,他们都知道。” 洛林远正想回复,手机有来电提醒,看到来电人的姓名,洛林远呼都停住了。 他缓了一阵才接通电话,电话那头先是一阵沉默,只有不断的呼声在急促响起。不知多久后,他听见俞寒说:“宝宝,你在哪。” 洛林远按着车上的皮椅坐垫,指头深陷:“我回家了。” 俞寒:“我看到照片了,我……” 洛林远打断他:“没事,你没被拍到。” 俞寒:“我不在乎他们知道照片上的另外一个是我,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些。” 听俞寒意思是要出面认下照片,洛林远忙道:“你什么都不要管!你不是要面试了吗!” 俞寒听他急了,便说:“不会有事的,学校不会因为这件事……” 他听着电话时,林舒在前座透过后视镜沉默地望着他,她显然知道了电话里的那位是他拼了命也要隐瞒的人。 林舒的眼神似审视,更像嘲讽,衬得他颇为可悲。 洛林远说:“你怎么知道不会呢!?事情都发生了,别让它变得更严重了,不要了,我求求你…… ” 他的声音不知不觉带上了怨意,他不想也不是有心的,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在情绪走向失控时,他了口气,努力冷静道:“我们先不要谈这个了好不好。” 电话那头沉默地比刚接通时还要久,他听见俞寒回答好时,便拿开手机,挂了电话。 通话结束前,他依稀听到话筒里俞寒说了什么,但是他不想再回播,而是将手机放在一旁,脑袋靠着车窗,无力地望着窗外。 他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躲进壳里,又希望一觉醒来,一切都不是真的,没有照片,没有攻击,也没有曝光。 在极致的低落下,他混地理着思绪,想清自己刚刚那股来得冲动又强烈的怨意。 他只是想要保护俞寒,俞寒为什么还要傻乎乎地跳出来,不懂他的一番苦心。 这样做能得到什么,见证伟大情吗,就连他自己都还要靠林舒来保护,俞寒又能得到谁保护,关朔风吗? 洛林远就像被人强硬拖出壳中的蜗牛,在猝不及防下被风吹雨打,一身伤口,连舔舔自己的伤都做不到,他害怕了,是真的怕了。 林舒在问他,你知道你选了怎么样的一条路时,他曾经以为自己知道,原来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还没有足够强大到能承受这一切。 车子行驶了半个钟头,总算停了下来。洛林远不肯下车,他甚至不愿意动,窝在后座上,就跟应似的,一双手臂抱着双腿,坐在那里发呆。 林舒让司机先走,别管他,给他留了个通风的窗口,扔下一句:“想清楚了就回家。” 车门被关上,寂静里,洛林远什么也想不清楚,也想不明白。他只考虑着不去上学,或者转学,转到一个没有人知道这件事的地方。 反正俞寒马上就能保送到大学,下学期都不会来学校了。 本来还说好要给他继续补习的,出了这件事,俞寒怎么来,来了会不会被他爸妈看出什么? 他们要怎么见面,见面要是被又一次偷拍了怎么办?到底是谁这样恨他,才会散布照片? 胡思想中,俞寒的消息发了过来。洛林远看了眼,俞寒在跟他道歉,说没有考虑过他的心情。 俞寒道,如果设身处地想一想,自己也不会愿意洛林远主动出来承认,如同洛林远说的那样,除了,没有任何作用。 是他幼稚了。 因为是字体,并不能看出什么情绪,只是洛林远看到的时候,心脏微微一缩。 这个词语是这样伤人,他刚刚口而出时,为什么就没觉到呢。 他手指颤抖着按着屏幕滑下,俞寒的消息都是隔了好几分钟,才接着发一条。 就像每一条都是仔细斟酌,不断地组织着语言,选择最慎重的态度发出。 俞寒最后发来的消息,让洛林远的眼泪落在了屏幕上,把字体都花了一片,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俞寒说:“对不起,我错了,不要离开我。” 他沉默地望着那排字,他从未说过要离开,也没有要分手。 只是看着俞寒的消息,他才惊觉,也许他潜意识里是有这样的想法的。 无论怎么想,他们之后都很难见到面,补习不一定有了,学校里也不用考虑。 言蜚语必不可少,他身边的所有朋友都会被恶意起哄。 他会被孤立吧,这还怎么去学校,他怎么面对这一切。 不能见面,不能再亲近,也无法陪伴,怎么维系一段情,光靠一腔热血和思念吗? 洛林远痛苦极了,仿佛被撕裂了两半。 一半的他动强烈地说着他俞寒,他说过要陪他不会离开,原来这这样廉价,能被轻动摇,那些曾经的勇气和信心都成了笑话,不堪一击。 另一半的他懦弱无力,言语苍白。现实如此,该叫他怎么选择。 他捂着手机,无声地哭了一场,哭得几近缺氧,鼻头红肿,眼睛充血。 在脑袋一阵麻一阵疼的眩晕中,他想到了那首星空,想到了俞寒说我现在除了外婆,还有你,想到那一次次握住他的手,想到了每一个落在他颊边,上的吻,想到那夜怕他脸疼,为了固定他姿势,搂了他一整晚没敢动的俞寒。 他真的好喜俞寒,他说过他要疼他,他说过他要和他一起上大学,他说过他要养他。 他说过许多,又什么都做不到。 洛林远颤抖着手,在九格上敲敲打打,删了许许多多遍,终于将那句话发了出去。 “我不知道,我们冷静一下吧。” 发送成功后,他将手机按在了心口处,终于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不想分手,光是想到这两个字,他的心都疼得不想要了。人没有了心,还怎么活。他没了俞寒,还怎么活,俞寒就是他的心。 在呜咽中,在不到半分钟里,他嗒嗒地将那条微信撤回,说:“我错了,我们不要冷静,情侣都是冷静着冷静着就分手了,我不要分手。” “但是我好怕啊,怎么办,我想和你在一起,我好喜你,比你知道的程度,还要多很多很多!” 第九十二章 在洛林远的世界逐渐崩塌时,俞寒也并不好过。 外婆好不容易从抢救室出来,还在昏不醒,主治医生就将他找了过去,委婉提出老人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一次次手术足以掏空成年人的健壮身体,更何况这是年过半百的老人。 外婆的求生很强,但是人命天定,外婆时间到了,与其在医院呆着,不如接回家中去。 医生认识俞寒这样久了,知道他还是个孩子,仍在读书,便给他建议,让他将老人送去专门的临终关怀的科室。 医生话刚说完,就见面前这个年轻人眼里水光一闪,很快便隐忍地抿,转过头看向窗外。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俞寒:“老人家不容易,就在最后的子好好陪她吧。” 俞寒抑地问:“能不能……继续治疗,外婆昨天早上神还很好,说我熬的粥不好喝,她要自己来……”他说不下去了,手背拭过眼角,又跟医生说抱歉,他出去冷静一下。 发现洛林远的照片被时,俞寒是想第一时间去找人的。可是他的腿就像灌了铁一样,无法动弹。 俞寒透过病房看着上仍在昏输的外婆,他给洛林远打电话。 如果可以,他更愿意是自己被曝光,而不是让身边的人受伤害。 他再谨慎一些就好了,洛林远就不会被拍到。外婆出车祸的那天,他在外婆身边就好了,外婆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受苦。 无尽的内疚和无能为力淹没了他。 他谁也护不了,什么都做不到。 俞寒站在医院走廊里,遇上了外婆隔壁的小姑娘监护人,是她的父亲,小姑娘也是车祸,成了植物人,至今没醒,大叔每天都过来看护,和俞寒也认识了有段时间。 大叔看着俞寒面上的表情,那是他自己每天早上醒来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会有的神情,绝望又痛苦,被生活挫折得不成样子。 大叔安抚地拍了拍俞寒的肩,掏出烟问他要不要。他说:“口烟会好点,人会舒服 很多。” 这个提议很人,俞寒看了会,却还是拒绝了。他说:“我恋人闻不了烟味,他身体不好。” 大叔看俞寒还是学生,就要为了恋人戒烟,想笑又觉得不合时宜,只能不上不下地僵着角,把烟收回去,轻轻捶了下俞寒的肩膀:“好小子,下次记得带来给大叔看看,认识这么久了,怎么说我也算你半个叔吧。” 当然是叔,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是大叔帮忙缴了一部分医药费。 大叔说,大家都不容易,能帮一点是一点。 明明都是善良的人,生活却不会选择善待他们。 俞寒从口袋里拿出了一颗糖,洛林远最的那款夹心。塑料撕开,糖入口中,就像他的味道。 能缓一点的不止是烟,还有洛林远味道的糖。 甜意散在舌尖,生活总要面对,他拿出手机,想了很久,才缓慢地发出了微信。 那天的医院很忙碌,偶尔护士从病房里换药出来,都能看见尽头站着的那个男生,手扶着窗户栏栅,手里拿着手机沉默地注视着,秋光温柔,却并不能将他温暖半分。 那沉重的孤独和难过,让人看着都心酸。SoNgYUanRC.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