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笔花纹刻完了,姒幽将那竹筒上的竹屑轻轻吹去,递给了姒眉。 姒眉立即喜地接过,不释手,喜滋滋地收起来,道:“阿幽姐,我们去摘桑葚吧,我昨路过桑谷,那里的桑葚都了,若是能摘些来染就最好了。” 姒幽站起身来,衣裳上的碧竹屑顺势落下,仿佛抖落了一地轻尘,她将雕刻的小刀别入间,道:“走吧。” 两人便出了院子,也没关院门,就这么敞开着,往竹林尽头走去,一路上,姒眉一直在说话,姒幽只是偶尔点个头,搭上几句,大多数时间,她都是在默默地倾听着,虽然显得有些冷淡,但是她神认真无比,并不让人觉得轻慢。 姒眉说了一阵,忽然道:“阿幽姐,你真的要接替祭司之位了吗?” 姒幽看向她,道:“怎么了?” 她没有反驳,姒眉便知道这事假不了了,犹犹豫豫地道:“没、没什么。” 姒幽见她支吾不肯说,也不追问,只是道:“这件事很早以前就决定了,我今年已经十六岁了。” 姒眉知道她话里的意思,巫族女子在十六岁会成亲,等成亲之后,就代表着她们真正地成人了,而如今的祭司大人年岁已老,姒幽要接任她的位置,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就像她们巫族这么多年以来一直传承的那样。 姒眉有些发愁,言又止,姒幽自然是看出来了,但是她不会问,姒眉只好自己小心地拣了一个话题道:“我今天来时,碰到姚邢了。” 姒幽:“嗯。” 姒眉咬咬牙,又道:“我看见他从姚蓝的屋子里出来,好像……好像不太对……” 岂止是不太对,姒眉自觉措辞太委婉了,姚邢那人又放又轻佻,他从姚蓝屋子里出来时,连衣裳都没穿好,看见自己时非但不觉得羞,反而还笑了。 看见他的那个笑,姒眉发誓自己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这种男人……这种男人简直是让人恶心! 她最好的阿幽姐,居然要跟这种人成亲! 姒眉想想就觉得委屈得不行,阿幽姐平常也不搭理这种事情,她光是现在说给对方听都觉得污了她的耳朵。 姒眉气鼓鼓道:“阿幽姐,姚邢这种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别跟他成亲了好不好?” 姒幽看了看她,略微一想,便知道原委,她虽然不太关心族里的事情,但是姚邢为人如何,她也有所耳闻,甚至是见过的,姒眉会气愤也是在所难免,但是…… 她摇了摇头,声音不大,却很是坚定:“不,我一定要接任祭司之位。” 想要接任祭司之位,就必须与现任祭司指定的弟子成亲,不巧的是,那人正是姚邢。 姒眉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她劝不了,姒幽一旦决定了什么事情,轻易不会做出更改。 最后姒眉只能挫败地垂下头,心里却默默思索着,姚邢不是喜到处勾搭人睡觉吗?要不然她就去给他种个蛊好了,让他硬不起来,哼! 这种人,怎么配与阿幽姐成亲? 大秦山中有无数河道溪,错综复杂,有一条自桑谷出,姒眉从前常来这里钓鱼,水很是清澈干净,一眼能看见底,巨大的古树佝偻着躯干,探到溪上方,投下一大片浓重的影。 姒幽忽然皱了下眉,停下脚步,姒眉不知所以地看着她:“阿幽姐,怎么了?” 姒幽轻轻嗅了嗅,空气中有一道奇异的味道,她道:“有东西。” 她说完,走了几步,在那古树旁停了下来,目光投向溪中,那里正漂浮着一个什么“东西”,因为有藤蔓拦住,这才免于被冲走。 姒眉轻声咦了一句,道:“阿幽姐,那是一个人。” 第2章 第 2 章 第2章 确实是个人,姒幽探头看了看,那人仰面躺在水里,发丝缕缕飘散开来,像是茂盛的水草,脸苍白无比,是个陌生面孔,她不认得,应该不是族里的人。 姒眉新奇地打量,道:“阿幽姐,你看,他穿的衣服和咱们不一样,他长得真好看,不像是咱们这里的人。” 姒幽随意应了一声,算是赞同,然后收回目光,道:“我们走吧。” 姒眉又看了一眼,犹豫道:“我们要不要把他上来,他好像受了很严重的伤,在水里这么泡着,没一会就会被泡死啦。” 姒幽想了想,虽然她不觉得把那人上来,他就能活下去,但是她并不会拒绝姒眉的请求,两人便将河里的那个受伤的男子拖了上来,放在岸边。 午后的光正好从树叶隙间洒落下来,将男子俊美的脸映衬得愈发苍白如纸,他的眉很浓,如刀裁一般,斜飞入鬓,眼睛是合着的,看上去昏了很长时间了。 姒眉托着下巴看了一阵,叹道:“阿幽姐,他真好看,比姚邢好看多了。” 姒幽倒是没什么反应,目光淡淡地在他的身上扫过,衣裳上有几道口子,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裂了,能看见里面的伤口,她的目光最后落在那人腿上,略微一顿,然后直起身来,对姒眉道:“走吧,再捱下去就天黑了。” “哦,”姒眉答应一声,又看了看那人,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心道,真是路上随便捡到的一个人都比姚邢那混蛋要强,可惜了,这是个外族人,虽然好看,但是也没什么用处。 他们巫族是不允许外族人出现的,而且这人看起来很快就要死了吧?真可惜,生得这样好看。 姒眉一边惋惜着,一边同姒幽往桑谷走去,两人的身影很快就远去了,消失在山路尽头。 山里的光暖融融的,将一切冰冷都染上了些许的温度,安静的空气中只能听见啾啾鸟鸣,还有细细的虫声,一长一短,不知疲倦地叫着。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光太暖了的缘故,一声咳嗽低低地响起,那原本昏的人竟然动了动,眉心紧紧蹙了起来。 赵羡只觉得浑身既冷又热,一会像是坠入了冰窖中,一会又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身上的伤口位置传来隐约的痛,而最令他难以忍受的,则是右腿膝盖的位置,仿佛有一把尖刀刺入了膝盖骨中,生生将皮切割开来的疼痛。 他艰难地睁开了眼皮,入目则是金的光,刺得忍不住眯起眼,耳边传来潺潺水声,鸟啼声,虫鸣声,织在一处,如同一首悦耳的乐曲。 还没死。 这让他糟糕的心情略微平复了些,马车从山崖上掉下去的那一刻,他就做好了摔成饼的准备,拼了命在马车落地之前跳了出来,竟然让他捡了一条命,天不亡他赵羡! 他的眼睛逐渐适应了光,金的光芒在男子眼底跳跃闪烁着,显得极暖,又显得极冷。 太渐渐沉入了山坳中,深黛从天边渐渐蔓延开来,天尽头滚落了一层火烧似的云,彩霞绚烂无比,将天光都染成了淡淡的绯,那绯落在了姒幽素白的衣裳上,仿佛披着一袭华美的袍。sOngyUaNRC.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