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落在她的眼底,疯狂地跳跃闪烁着,将她清冷的面孔染上几分绯,下方跪拜的巫族人们跟着高声唱起来,这是祷词,奉告母神,祈求今年的风调雨顺,事事平安。 姒幽冷眼看着那熊熊燃烧的大火,面无表情,一点冰冷的水迹落了下来,打在额头上,她下意识抬起头望天,雨终于开始下了。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了下来,几瞬就将她的发丝打了,透明的雨水顺着纤细的脖颈下,浸透了厚重的祭司长袍,姒幽却全然无动于衷,她望着那沉沉的天,眼神难得浮现几许茫然。 桑儿,是你在哭吗? 耳边又响起女童凄厉的哭喊声,如同纠了她多年的梦魇,阿姊,我好痛! 阿姊,桑儿好痛啊! 救救桑儿! 她听着那声音,仿佛是入了神,明明每次想起都心如刀割,却还偏偏一次又一次地回忆着,好似这样,才能让她有一种活着的觉。 “姒幽!” 她觉到一只手紧紧抓住了自己,姒幽下意识低头,正撞入了一双略带担忧的眼眸中,是她救下的那个男人,他怎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来了?” 与姒幽对视的那一瞬间,赵羡心里猛然一紧,那眼神如同燃烧过后的一捧死灰,就连瞳仁都失去了光泽,乌黑的眼宛如两颗漂亮的宝石,却冰冷无比。 姒幽四下扫视一番,族人们不知何时早已经散了,只有姒眉站在下面,仰着脖子朝这里看,隔着厚厚的雨幕,看不真切,只是想来她的表情一定是焦急的。 雨越来越大,赵羡的声音被雨声遮盖得模糊:“先下去吧。” 姒幽看了看他,垂下眼帘,目光落在他的膝盖上,忽然问了一句与此时境况完全不相干的话:“你的腿好了?” 赵羡一边拉着她往下爬,一边答道:“好多了。” 姒幽没再说话,眼底掠过几许深,再次归为平静,她心里想,好了就好。 竹林小居,姒幽坐在房间里,任由几个族中的老妇人摆,长长的青丝被挽起来,编成发髻,姒眉从内间捧着一套喜服出来。 这喜服是她亲手替姒幽做的,寸寸蚕丝纺织成绢,又染成了玄,披在姒幽身上,衬得她皮肤欺霜赛雪,如玉雕琢,而眉目却显得愈发清冷了,好似枝头盛放的玉兰,可望而不可接近。 姒眉一声不吭,低头替她系着带,姒幽垂眸,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仿佛无声的安。 直到一切打理完毕,一名老妇笑呵呵道:“时辰到了,少祭司,该去新夫了。” 姒幽便率先穿过了厅堂,一行人的脚步轻轻走过,惊起了暗处的微尘,消失在大门口。 房间里,赵羡倚靠在墙边,手里拿着一卷书简,目光凝在那几行字上,仿佛看得入了神,直到外面的动静消失,他才略微动了动,直起身来,走到窗口处。 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竹林里一如既往的死寂,正值黄昏时候,天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昏黄,什么都看得分明清晰,所以赵羡能清楚地望见少女的背影。 玄的喜服将她的身形勾勒出细细的线条,乌黑的发被编成发髻,一束青丝顺着背垂落,从这个方向能看见她玉白的脖颈,纤细得好似娇的花茎,轻轻一碰便会折断。 她带着那些族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院子。 赵羡靠着窗,修长的食指不自觉地轻轻敲打着陈旧的书简,脑子里漫无边际地想着,这里的婚礼与外面好像很不相同,为何新娘要离开家中?难道不是应该在家里等着新郎来接么? 对了,她成了亲,是不是就不会回来了? 她……要成亲了。 赵羡陷入了怔忪中,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不免失笑自嘲,她成亲,与自己又没有什么干系,左右到了明,他就要辞行了,这里确实像一个被世间遗忘的桃源,可是他本就不是桃源中人。 终究是要离开,要告别的。 昏黄的天渐渐暗了下去,姒幽跟着族人到了一座院子前,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人声,一名老妇将手中的羊角灯递过来,姒幽接过,把那盏灯挂在了院门的门头上。 不出片刻,院子里终于有了动静,灯火接二连三地亮了起来,空气中依旧没有一丝人声,这场景看起来诡异无比。 门就是在这一片死寂中被打开了,灯烛将整个院子映照得灯火通明,按照巫族的规矩,新娘是不可以进屋的,姒幽就在门口站着,漠然地看着门里走出来的青年。 姚邢身穿与她一样的玄袍子,布料在火光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黑中带赤的泽,像干涸的鲜血。 姒幽与他对视一眼,两人互相垂首,长长一揖,期间没有任何人敢说话,据说是因为新人婚礼的时候,母神会在旁边观看,予以祝福,若是开口说话,就会惊走母神,此乃大忌。 这沉默的婚礼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姒幽抬手再次取下了门头上的羊角灯,率先往来时的路走去,姚邢跟在后面,目光贪婪地扫过她|在外的如玉脖颈,眼神像是垂涎,透着一种迫不及待。 天此时已经黑透了,幽幽的灯笼光芒将路上的草叶映照得影影绰绰,几盏灯烛如火蛇一般,蜿蜒爬过山道,向着竹林深处游去。 没有人语,没有笑声,唯有细碎的脚步,这情形不像婚礼,倒像是丧礼。 第9章 第 9 章 第9章 等到了院子门口,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步伐,唯有姒幽举止如常,在廊下了鞋,赤足进了屋,姚邢紧随其后,他迫不及待地跟了上去,屋子里没有点灯,漆黑的夜转瞬便将他没了。 再看不见两位新人的背影,为首的老妇慢慢地道:“回去吧。” “是。” 姒眉咬了咬下,回头看了那竹屋一眼,这才随着族人们离去。 赵羡自然听见了外面的动静,脚步声轻缓地踩过竹制地板,这是姒幽。 他听出来之后,竟然松了一口气,心想,她回来了。 并没有他之前所想的那样,一去不复返。 然而紧接着,他又听到了一阵陌生的脚步声,沉重,拖沓,像是一个男子。 赵羡登时屏住了呼,微微侧着耳朵,听那脚步声跟在姒幽身后,往竹屋尽头的屋子走去,那里是姒幽的房间。SOnGYuAnrC.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