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 靖光帝确实是故意为之,纵然是赵羡心里有气,也只能硬生生憋着, 语气僵硬道:“本王知道了。” “是, ”刘这才擦了擦额上的汗, 道:“那,奴才就先告退了。” 赵振叼着笔,语气惫懒地道:“行了,你滚吧。” 等刘走了,他才盯着赵羡看了几眼,又大笑起来,笑容里是幸灾乐祸,道:“写得快又如何?还不是要陪我在这里跪着。” 赵羡懒得理会他,垂下眼来,望着面前摆着的笔墨,微微合上双目,静静等待着时间过去。 才一会功夫,他便从方才的震惊愤怒中恢复过来,其速度之快,就仿佛带上了一副面具似的,所有的情绪都被收敛得滴水不漏,像是什么都不能影响到他。 赵振最讨厌的,便是他这一副嘴脸,虚伪至极。 他轻哼一声,将口中叼着的笔取下来,开始继续写他那鬼画符的书法。 大殿角落的漏壶一声声响着,发出的声音慢慢回开来,夜渐渐深了。 过了不知多久,赵振才开口道:“我并不知道她是你的王妃,若早知道,也不会托皇兄向你要人了。” 赵羡依旧闭着眼,仿佛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赵振一边在宣纸上划拉,一边道:“不过她生得极好看,你在哪里碰到她的?她家里还有什么姐姐妹妹吗?” 大概是嫌他太聒噪了,赵羡睁开眼来,忍无可忍地道:“没有!” 赵振看他那一脸不耐的表情,倒没了之前那副做作虚伪之态,不免嗤笑一声,抬了抬下巴,道:“没有就没有,喊什么?喊得列祖列宗都听见了。” 赵羡瞥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面前的宣纸上,意有所指地讥讽道:“幸好列祖列宗听不见,否则得给你气活过来。” 赵振龇了龇牙,道:“不会做文章有什么?太高祖皇帝是在马背上打的江山,又不是靠几篇酸腐诗文。” 赵羡冷笑一声,懒得与他争辩,赵振消停了一会,低头写了几个字,忽而又问道:“她到底叫什么名字?” 赵羡看他那副模样,怎么看怎么贼心不死,遂警告道:“叫什么都与你没干系。” 赵振道:“你不说,我自会派人去查。” 端的一副氓无赖样儿,赵羡看见他就想咬后槽牙,他眯着眼看了对方半晌,忽然道:“她叫姒幽。” 赵振本以为赵羡不会肯说,正再挑衅几句,猛地反应过来,打了个磕绊:“姒幽?” “嗯,”赵羡表情是与之前不同的平静,一说起心上的少女,他的眼底甚至泛起了几分柔和,道:“她家住在大秦山里。” 赵振轻轻敲了敲额角,望着他,恍然道:“就是你路遇匪徒的那个大秦山?” 赵羡回视他,目光深沉莫测,道:“正是。” 闻言,赵振啧了一声,冷哼道:“你这走得哪门子运气?失踪没死就算了,还能带了一个美人儿回来,哪天我也去那儿瞧瞧。” 赵羡若有所思地端详着他面上的神情,过来半晌,才嗤笑道:“你大可以去试试,保准叫你终生难忘。” 这话说得有几分意味深长,只是赵振完全没放在心上,他不以为意地抓起笔,盯着是墨点子的宣纸,开始再次苦苦思索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做出什么绝世文章。 赵羡一看他那副模样,便知道他脑子里仍然是一片空白,最后索自己动手,从他那里出一半宣纸拿过来,赵振愣了一下,道:“你做什么?” 赵羡表情平静,并不回答他,提笔蘸墨,在上头写下:论处世之道,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水一般,文思挥洒,毫无阻碍,没多久,就写好了一篇文赋,摆在了一旁。 赵振瞪着眼睛看,惊得口中叼的笔啪嗒一声落下来,他意识到赵羡在做什么,立即道:“这样怎么行?你我笔迹不同,父皇会认出来的?” 闻言,赵羡瞥了他一眼,道:“你当真以为父皇是想让你作出二十篇文赋么?” 赵振惊疑不定地道:“那父皇是什么意思?他不是都下了圣旨了么?” 赵羡简直懒得与这个傻子说话,自顾自继续写起来,等过了片刻,又忽然道:“阿幽还在府里等我,我得尽早回去。” 赵振瞪他,赵羡却不再看他了,他心里暗自腹诽道,谁还没有个王妃了似的,这种事情到底有什么好炫耀的? 这一写便是到了深夜,赵振的那二十篇文赋终于是写完了,刘点了点,一篇没少,顿时也长舒了一口气,脸堆笑道:“门口已安排了车马等候,请二位殿下慢行。” 赵振跟在赵羡身后出了门,只见外面万籁俱寂,已是星斗漫天,弯月西沉了,偶尔有值班的人提着灯笼走过,拉出了一道长长的影子。 刘捧着四十篇文赋去了御书房,里面灯烛未灭,值班的太监见了他来,连忙轻手轻脚地把殿门推开,刘进了门,便跪下来,道:“皇上,二位王爷已经离了。” “嗯,”靖光帝抬起头来,道:“赋都做好了?” “都在这里了,请皇上过目。” 靖光帝:“呈上来。” “是。” 刘捧着那厚厚一摞文赋,放在靖光帝面前的御案上,墨香四溢,打头便是赵振写的,笔迹极丑,靖光帝嗤笑一声,抖着那张纸,毫不留情地嘲笑道:“这字写的,朕就算拿笔绑在狗爪子上,随便划拉两下都比他写得好。” 刘干干一笑,靖光帝又盯着那张纸上的文章看了几眼,斥责道:“狗不通,篇废话,这得亏是他积了八辈子的福,生在了皇家,否则只能去街上做苦力活儿谋生计了。” 他说完,将赵振写得那三篇文章拣出来,往旁边一掷,紧接着目光便凝住了,落在下面的这一篇文章上,与前面那一篇狗爬字比起来,二者之间简直是云泥之别。 靖光帝打眼一看,便知道那是赵羡的笔迹:论处世之道。 他微微眯起眼,伸出手将那一页纸捡起来,暖黄的烛光给洁白的宣纸上晕染了一抹淡的光芒,清逸畅的墨字体一个个跃然纸上,清晰明了。 青篷的马车驶过长街,车声辚辚,马车微微摇晃着,赵羡坐在其中,想着今那张纸上,靖光帝亲手写下的题:论处世之道。 脑中骤然浮现出那一的场景,他的父皇负手站在上方,望着他,声音沉沉。 朕不是失望,朕是心痛。 马车停了下来,外面传来车夫的声音,毕恭毕敬地道:“王爷,王府到了。”SoNGYUAnRC.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