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限令还是魏劭自己在几年前颁布的。颁布之初,一个轻车将军犯令,纵马行于闹市,被他命人于衙署打了三十军。自此令行止,再无人敢犯。 这一刻他自己却犯了。 他纵马疾驰,钉了铁掌的马蹄如同雨点急促落击着平整而宽阔的石头街面,惊动晚归路人。 路人已经许久没有遇到这样的景象了,纷纷驻足,看着一人一马穿破远处夜,如风般从身侧疾驰而过,转眼再次消失在了夜的尽头里。 天已经昏黑,路人并未看清马上那个人的模样,抱怨了几声。 魏劭听不到来自身后的抱怨声。 这一刻他也浑不在意这些。 白天里,他几乎没吃下去什么东西,只喝了许多的酒。一肚子的酒。 他觉自己浑身滚烫,连脚步也开始踉跄了。 但他的意识依然十分的清晰。 喝下去的酒水越多,他的意识就越发的清晰,引燃在他膛里的那把暗火也烧的越来越大。 他没有片刻的停顿,越骑越快,最后几乎冲到了罗钟坊那扇灯火辉煌的大门之前,翻身下了马背,朝着里面疾步而入。 门人从前在街上看到过君侯骑马入城,对他面貌印象深刻,何况此刻他身上的着装。一个照面就认了出来。急忙相。却闻到他身的酒气,似乎醉酒而来。又见他神不善,未免心中惊慌。被魏劭一把揪住了衣襟:“魏俨可在?” “郡公?” 门人立刻反应了过来,慌忙点头,领着魏劭往楼内而去。 大堂内的乐们见了吃惊,不敢再作乐,停了下来望着。门人爬梯时太过惊慌,一脚踩空,跌了一跤,也不顾疼痛,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楼梯,最后停在一扇镂花门前,躬身小声道:“郡公就在里头。” 镂花门紧紧闭着。依稀能听到里面传出婉转丝竹,中间夹杂着女子调笑的声细语。 魏劭在门口站立了片刻,忽然抬起脚,“砰”的一声,一脚踹开了门。惊动门边坐着的两个乐。乐惊叫,抱着怀里琵琶后退,惊恐地望着突然现身在了门口的这个英俊的年轻男子。见他神沉至极,双目盯着房内榻上的那位贵客。 魏俨正斜斜地靠于榻上,身上衣衫齐整,双目闭着,似乎醉酒睡了过去。他的面前是张酒案,案上杯盘草草,地上也凌倒着几只空了的酒瓶,左右各陪一个妙龄女郎,女郎一红衫,一黄衫,半,面颊泛红,目带,正说说笑笑间,忽听门被人一脚破开,吃惊回头,睁大眼睛望着。屋内嘈声便静止了下来。 魏俨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门口的魏劭,神也无惊讶,只是慢慢地坐了起来,道:“今事多,二弟怎会来我这里?” 魏劭冷冷道:“随我来。”说完转身而去。 魏俨出神了片刻,推开了左右两个女郎,从榻上站立而起,下榻的时候,脚步略微一个踉跄,红衣女急忙过来相扶。 魏俨推开,自己扶着墙走了出去。 魏劭魏俨一前一后出了罗钟坊,各自上马。魏劭在前,往城东方向而去。魏俨在后随着,出了城门又继续出去十来里地,将那座王母殿也抛在了身后,最后才停在了一块旷野地上。 远处西边蓝紫的夜空里,正慢慢地升起一轮淡淡的上弦弯月。旷野里四下静阒,只有脚边野草被夜风吹过,发出一阵轻微的沙沙之声。 魏劭下马,立于旷野之畔,背影一动不动。 魏俨也跟着下了马,在他身后停了片刻,朝他走了过去,道:“二弟叫我来此,所为……” 他的话没有说完,魏劭忽然转过了身,握起拳头,一记便狠狠地朝他的面门挥了过来。 魏俨猝不及防,面门遭了重重一击,血从鼻中涌而出,整个人也往后仰去,倒在了地上。他的两边耳朵,起初嗡嗡作响,片刻后,才慢慢地恢复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看到魏劭单膝跪在自己的面前,怒容面,咬牙切齿地道:“我向来视你为兄长,你也确是我的兄长。世上女子何其多,你为何单单要对她不敬?” 魏俨闭了闭眼,抬手抹去鼻中不断涌出的血。 魏劭冷笑:“我想了一天,终于有点想明白了。你我虽是兄弟,你应当也是对我心怀不吧?故我索叫了你出来,有什么话,说个明白,想打,就痛快地打上一架!” 他盯着魏俨。 魏俨和他对视着,呼渐渐变得重,忽然大吼一声,如他方才击打自己那样的,一拳朝着魏劭挥了过去。 魏劭被他打在了地上,擦去嘴角出的血,一跃而起,恶虎般地朝着魏俨扑了过来。 两人起先还你来我往,到了最后,几乎变成了愤般的扭打,下手毫不留情,拳拳到,很快就各自受伤。 魏劭被魏俨给住了,腹部重重吃了他的两拳,肺腑痛彻如同移位,怒吼了一声,整个人翻过来,反将魏俨双手反剪在了身后,牢牢制在自己的身下。 他们已经战了许久,两人都气如牛,原本接近筋疲力尽了。 但此刻,魏俨却觉到自己的双臂被他折的传来了一阵濒将骨断的痛楚。 魏劭的双目赤红,猛地曲起手肘,肘端朝着魏俨的太砸下,就要重重击落之时,忽然硬生生地停了下来,停在距离不过一寸的上方之地。 他已经觉到了来自于魏劭的凌厉杀气,却无法躲避。他被魏劭死死制住,到身体里的力气已经随了疼痛在慢慢地失而去。 他闻到了死亡将近的气息。 但很奇怪,这一刻,他却没有半点恐惧。内心反而觉得异常平静,如同解了般的平静。 他闭上眼睛,等着承受来自于他的弟弟,也是他的君侯的携着巨大怒火的最后重重一击。 但那一击却并没有如同预期中的到来。 他睁开眼睛。看到魏劭慢慢地收了臂,忽然一把松开他。 他立刻扑到了地上。 “此事就此揭过,往后我不会再提,也不会再放心上。我说到做到。二十年的兄弟,往后要不要再做下去,全在于你。” 魏劭大口地息着,站了起来,转身离去。 他的脚步起先有些蹒跚,但越走越快,最后来到马匹边上,翻身上马,纵马而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旷野尽头。SONgYuanrC.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