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语闭上了眼睛,她觉身上不知哪儿的紧,就是挠不到,心知是起了酒疹子。但愿明儿腿能好,能跑到娘亲怀里。比起这个所谓的忘年,她觉在娘亲那儿更安全更温暖。 ******* 虽说天已经蒙蒙亮,可因为昨夜下过雨,外面一片白雾,抬头看去,五十里之外的樽山被包围在雾中,有如神仙之所。 帐篷不大,二十个骁勇小将站在里面显得有些拥挤,他们个个都神情紧张,手紧紧地握住武器,将主人苏妫团团护住。 刘能在帐口往外瞧了圈,转身往 回走,他弯对在椅子上歪坐着的苏妫轻声道:“夫人,您要不先眯会儿,已经连住两个晚上了,您连眼都没合过。” 岂止没合过眼,连水都没喝几口。 苏妫抿了下干的起皮的,她现在只觉脑袋像炸裂了般发痛,语儿昨夜没 回来,只是派人带 回来张纸条,说她在国主那儿呆着,一切都好,不要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 苏妫的担心,是藏在心里的煎熬与不安,她不说,也不表现在脸上;而罗公子,整整一晚上来来 回 回地走,三番四次想出去找语儿,却被人给打了 回来。 只见护住苏妫的将士们忽然让出条道,原来账外来了个夕月国小将传话,说是国主请苏将军去主帅营帐。 苏妫忙从椅子上起来,她脸上的疲态一扫而光,因为真正的‘和谈’,现在才开始。 ******* 一路往主帅营帐走去,所见皆是披坚执锐的夕月国战士,牲口棚里的战马也挂上了铠甲;在水坑稀泥里,一个断了条腿的老兵仿佛在小憩,他见苏妫领头走来,苍老的眼睛里全然是惊之,可一行浊泪忽然从他眼里出,老兵握紧了拳头,一口浓痰正好吐到了这个似男非女的苏将军鞋上。 刘能见状,忙蹲下为夫人擦鞋,谁知却被苏妫给捞起。 “不用擦。” 苏妫四下环顾了圈,果然,几乎所有士兵都和那个老兵一样,用愤怒的目光瞪着她,仿佛随时都会扑上来撕碎她一般。原本毫不相干的两个种族,一群从不认识的人,因为一场仗就结怨生恨,看似很荒谬,实则很现实。 “莫要理,走咱们的就是了。”苏妫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抬头,做她应该做的。 主帅大帐里,元邵端坐在最上首,其下依次是他得力的文臣武将,就这么十来号人,一眼就能看完,可没有一个是不语。 苏妫心里有些急,她的手紧紧地抓住间的佩剑,太过用力,剑柄的银丝将她的手指勒出了血,她仍浑然不觉。忽然,她瞅见大屏风后头有个窈窕瘦弱的女孩影子,隔着镂空的雕花,里面的女孩正朝她使劲儿挥手。 是不语! 苏妫多想赶紧冲到屏风后头看看女儿,可现在国主和一众文武大臣都在,于情于理,她都不能轻举妄动。 “苏将军,坐。”元邵看起来神清气,他叫跟前伺候的人端了些牛和面点给苏妫,自己则用匕首切割烤成半的羊腿,他见苏妫并不用饭,笑道:“苏将军是吃不惯我们的食物吧,没关系,今打下了 回塔县,你就可以吃你们汉人厨子做的饭菜。”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苏妫使劲儿了发痛发的眼皮,她忙问道:“国主这是什么意思?昨晚寅时后,末将听见战鼓之声不绝如缕,可是您打到 回塔县了?” “哦。”元邵一边嚼着羊,一边气定神闲地对苏妫笑道:“卯时已经兵临城下了。”说完这话,元邵从案桌上拿起装了马酒的金杯,他远远地向苏妫遥祝了杯酒,然后得意洋洋地与左右群臣换了下胜利的眼神,这才骄矜道:“本尊派人将你被困此处的消息带给了姜之齐,原本打算和他做个易,可他死守 回塔县,半点都不松口。” “是么。”苏妫呼有些急促,计划虽然早已制定好,可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谁都说不准的。 “本尊又派人告诉他,只要他打开城门,就放了你。”元邵玩味一笑,他故意叹了口气,似怜悯又似嘲笑道:“可他呀,竟然说:蒙国主不辞辛劳千里迢迢从夕月国赶来,是该送上一份见面礼。姓姜的决计不会再要已经蒙上尘土的女人,求国主慈悲,趁早将其杀了,姜之齐不尽。” 这话实在太绝情,又句句剜心。 元邵见苏妫低着头沉默不语,好似伤心到了极点。仿佛这个妖孽般完美的女人越是这样,他越开心。 只见元邵将切的匕首放下,然后随手在自己的衣裳上将手上沾到的油抹去。男人从王座上起身,大步走到帐子口,他眺望远处的黑烟,听着遥远的动听厮杀声,忽然转过身来,对痴愣愣的苏妫笑道:“ 回塔县虽有强援又如何?在中时,本尊一定会攻下它!” “你确定,你一定能攻下?”苏妫抬手将不自觉出的泪擦去,她轻轻勾一笑,颜如舜华,将帐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毫不留情地征服。 这个女人的不卑不亢让元邵有些着火,这男人忽然像想到什么有趣儿的事似得,他张开双臂,对他的臣子们笑道:“苏将军长得这般倾国倾城,有幸目睹仙姿的男人肯定很少。要不在中时,咱们将她扒光了,然后绑在长长的木头上举起来,让所有人都看她。”元邵看着有些惊慌的女人,残忍一笑:“反正姜之齐也不要你了,你说呢?” 第168章 曰利 元邵的这番话说罢,他的文臣武将登时乐得哈哈大笑,这些人看苏妫的目光很复杂,怜惜、轻视、惊、残忍、猥琐、鄙夷……可有一点很相同,他们没有一个站出来说:请国主放过这个弱女子。 有人乐,就有人恨。 一直站在苏妫身旁的刘能忽然握紧间的长剑,这个蛮壮结实的汉子牙咬得咯咯作响,两眼布了血丝,狠狠地死盯着正得意洋洋的元邵。 “刘能。”苏妫瞧出了刘能的异样,她忙抬手按住刘能的手,低声急道:“你做什么,别来。” 刘能这些年一直跟着三爷一家,虽然嘴上不敢言语,可心里他早已将三爷和夫人当成了自己的家人。 “末将不能眼睁睁看着夫人受辱。”刘能的身子有些颤动,他的呼很急促,鼻翼一张一翕,手一分分地往出拔剑:“我去劫持元邵,他放你和语姑娘走!” 苏妫一惊,忙低声呵斥:“不行!别坏我大事!” “啊?”刘能痴愣愣地看着苏妫,眼前的女人杏眼怒睁,白玉似得俏脸有些泛粉,即使在生气,她的明都让男人移不走目光。 苏妫很快地打量了番四周,她知道刘能忠心耿耿且身手绝对不赖,可挟持元邵却是绝不可行的。且不说这帐里有好几位身手不凡的武将,单就依照元邵的歹毒心思,万一这主因为刘能的举动恼了,当下处置了自己,那原本的计划就全完了。 “附耳过来。”苏妫晓得刘能头脑简单,所以不能在短时间给他解释清楚,只能低声问将头凑到她跟前的男人:“你相信三爷么?” 刘能一愣,他怎么能不信,这几年三爷的手段作为他可是全看在眼里的。可是那元邵方才说了,三爷拒绝派人来和谈,不管夫人的死活,甚至撂下狠话:求国主杀了这个蒙了尘的女人。 “我,” 刘能眼眶有些润了,他知道夫人的脸近在眼前,可他却不敢 回头,他怕看到她的绝望。 “我信。”其实刘能自己都不知道,说这两个字时,他的头在摇。 苏妫是个明白人,自然瞧出来这壮汉的细微神。 “那我换个问题,你信我吗?” “我信。”这次,刘能毫不犹豫地 回答。 “好。”苏妫轻轻挥手,示意刘能站直了身子。此时,她脸上已经恢复了波澜不惊的神,嘴角甚至还带了抹自信的浅笑:“那就不要轻举妄动。” 太已然慢慢往高升,秋里的光再好,也不会暖。 战况一批接一批,所报皆是 回塔县久攻不下。 午时的时侯,前线战士 回来报,姜之齐派人从城楼往下绑了火油皮囊的箭,我军死伤惨重,可敌军死伤是我军两倍有余。 申时的时候,前线战士 回来报,又有一万援兵来增援 回塔县,我军寸步难进。 酉时的时候,元邵大步走到帐口,他面凝重,一股热风从五十里外吹来,将男人额前垂着的碎发吹。 夕西下,天边的红不知是火烧云?还是被战火烧红了?亦或是无数人的血?反正红的,直击人的心魄。在最后一抹光亮被夜没时,元邵终于说话了。 “先鸣金收兵,赏给姜之齐一个气儿的时间。” 暂时的停止,并不代表退缩。 可就当元邵刚坐 回王座时,一阵震天响的战鼓声从五十里外擂动起来,咚,咚咚,咚!这鼓声的节奏,一听就是指挥进攻的。 “姜之齐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挑衅本尊。”元邵猛地站起来,气急之下,他一脚将面前的案桌踢翻,食瓜果登时散落了一地。元邵一生强横,在这世上他只佩服姜铄,并且认为只有姜皇帝才有本事与他一拼。如今这绣花枕头似得姜之齐竟胆大包天的下令反攻?他敢做,就要有本事承担后果。“来人,给本尊” “国主。”苏妫忽然起身打断元邵的下令。 “大胆!”元邵此时目光凶狠,他正愁找不到人发心里的火,本来区区一个 回塔县就打了一天都打不下,有够窝火的,如今他有心暂退,而姜之齐竟敢反攻! 元邵从台上下来,气势汹汹地走到苏妫跟前,地上的瓜果被他踩了个稀巴烂,让人不忍直视。 谁知苏妫却似浑然瞧不见元邵的怒气般,她从矮几上端起杯马酒,仰头一饮而尽,在喝完后,她一脸足之,点头笑道:“好喝,香浓郁、酒味辛辣,真是个好东西。”只见苏妫将酒杯举到半空,歪着头看着元邵天真的笑:“国主,咱们一起喝几杯吧。” “你,你。”元邵袖中紧握的手发出咯咯之声,他双眼微眯,冷声道:“你想死吗?” “哦。”苏妫听了元邵这话,脸上尽是失望之,她看上去已经微醺,眼神离的让人沉醉,人是美矣,可是话就听起来有些不知死活了。“您今儿早上不是扬言,要在中午将我绑在木头上示众么,我这都巴巴的等了一天了。”女人摇头讥笑:“原来您没打下 回塔县啊。” 元邵从不屑打女人,可眼前的这个女人,天生有种妖孽般的气质,她会勾引男人疯狂地想占有她,然后在凌。辱她的过程中得到快。 这就是祸水,决不能心软,更不能亲近! 元邵的大手高高扬起,带着风的掌准确无误的要落在苏妫的俏脸上,可就在碰到之前,男人的手腕被女人忽然抓住。 这个女人已经没了方才的妖娆醉态,更没了那不知死活的神,她此时目光坚毅,嘴角扬着抹骄傲的笑,毫不畏惧地看着要打她的男人。 “不准打我。” 元邵不冷笑:“你说什么?” 虽然很是不这女人的这般动作,可元邵终究将手撤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女人在一个字一个字说‘不准打我’时,很有骨气。 苏妫淡淡一笑:“您听到鼓声了吗?三爷反攻了。” “那又怎样,以卵击石,不堪一击!”元邵狠劲地甩了下袖子,他侧过身子,冷声道:“本尊这就下令,全面击杀姜之齐,屠城!” 苏妫看着元邵棱角分明的侧脸,往前走了一步,幽幽道:“您难道不觉得奇怪么,已然有了援兵,可三爷今仍是只守不攻,却在此时忽然擂鼓反攻。” 这话正说到元邵心坎上,他也在奇怪,这姜之齐的做法透着诡异。 “你什么意思。” 苏妫了鼻子,神情轻松愉悦:“我说您很快就要败了。” “哈哈哈。”元邵不狂笑,他双臂张开,身上穿着的甲衣登时发出哗啦哗啦之声。“本尊打从出娘胎活到现在,身经大小数百战,基本未输过。若是姜铄在此地,我还顾忌些,可区区一个姜之齐,我从未将他放在眼里。” 苏妫挑眉一笑:“那您敢不敢打赌,不出半个时辰,您会发现您这辈子都不敢再看不起三爷了。” 正在此时,从账外匆匆跑进来一个夕月国小将。 “国主。”小将看上去十分惊慌失措:“归坞国忽然从后面打咱们了。” “什么?”元邵一脸的不可置信,归坞国?就这个马小国?竟然反咬自己一口?元邵一把揪住报信小将的衣领,大声喝道:“放什么,归坞国怎么敢背叛本尊!” 可刚说完这话,元邵忽然将报信小将扔到一边,他缓缓转身,从上到下打量着苏妫,点着头拍手笑,脸上不知是气还是喜,总之很难看。 “好啊,好啊,好啊。”元邵连说了三个好字,他嘴仿佛都歪了般,朝苏妫冷笑道:“姜之齐真是高啊,给本尊来了招釜底薪,他以为说服归坞国来咬我,我就怕了?” “您当然不怕。”苏妫拿起酒壶往金杯里了马酒,端起慢慢地喝,她看着极度隐忍的元邵,淡笑道:“前有姜之齐,后有归坞国,月亮城还有雪利昭亲自训练出的兵,个个以一敌十,您怕什么。” 元邵颓然地往后退了几步,他猛地出间的玩刀,直对准苏妫:“都说姜之齐你发狂,那我就杀了你,看他会不会心疼。” “哎呦呦。”苏妫放下还剩了半杯的马酒,她走到元邵跟前,轻抬素手,将男人的手臂强按下去。“您怎么说着就恼了呢,您也不想想,三爷多心疼我啊,他既然早有联合归坞国一起打您的想法,又何必多此一举要我冒险来这儿呢?” 元邵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他一听这话里有玄机,当即拉着苏妫归坐,笑道:“坐,三夫人请坐。” 苏妫见帐里的人都一副目瞪口呆之样,摇头笑道:“他们这群笨蛋还没反应过来呢。” “夫人有什么好听的话,就和本尊说说,甭理他们。”元邵端起酒壶,为苏妫将酒斟,他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笑道:“夫人不是想和本尊喝酒么。”元邵将酒杯一抬,笑问道:“干了?” “必须干了。” 两只酒杯相碰,真正的和谈就此开始。 马酒劲儿大,苏妫已然上了脸。 苏妫红着脸觑着元邵,笑道:“我猜您昨儿个接到月亮城那边的信儿,说是击退了我们的人,您想着没了后方之危,这才翻脸、撕毁免战牌、囚我们来和谈的人,是吗?”SOngYuANrc.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