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帕子浸了热水,然后轻轻地替她擦拭着脸颊,还有那被指甲刺破的手心,以及身上挂着血迹的地方。 他低头吻了她好久。 “妩儿,我们再不生了。”这句话,他翻来覆去地说了很多遍,直到唐妩累的沉沉睡去,他才伸手从 娘手里接过了儿子。 那天夜里,他握着唐妩的手,恍惚了整整一夜。 他蓦地想起,她刚入府的那段 子。 那时候的她乖顺听话,处处曲意逢 ,总是想着各种办法的讨好他。她会在清晨之时给他唱首小调,也会在夜 最美的时候,给他跳一支舞。 景美,酒美,舞美,人也美。 让人不 沉沦其中。 他曾掐着她的细 ,低声问她想要什么? 她当时怎么答的来着? 她说,妾什么都不要,只求殿下怜惜。 这句话,他听过无数次,但唯有她这幅娇娇柔柔的嗓子入了他的耳,怜惜是吧,他给。 可再是怜惜,他也只是把她当成了一只养在王府里的金丝雀,同她鱼水之 时的确百般疼惜,但天一亮呢,他便又把她搁置在院子里,不去管她了。 这后宅里的事,他向来置若罔闻,只要不出大的 子,他都能 视无睹。 至少,他本来是这样想的, 记得有一次,曹总管偷偷来给他传话,“殿下,今 唐姨娘被王妃罚了,还一连发卖了几个喜桐院的女使。” “怎么回事。” 他神 未改,语气淡淡。 “王妃说唐姨娘院子里的人偷偷倒了她送过去的避子汤。” 闻言,郢王抬起了头,神 微冷, 抿如刀。 他知道,这事儿无非是安茹儿管理后院的一个噱头罢了,原因无他,她枕边放着避子的香包,他一直是知晓的。 当 夜里,他特意宿在了岁安堂。 等风波过去,他才又进了她的院子,他本以为她会恃宠而骄,叫他给她做主,可他折腾了她整整半宿,竟然都没听她提及此事。 她笑意盈盈,眼里一丝一毫的委屈都没有。 她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他,不曾撒娇,也不曾抱怨,唯独在他离去的时候,悄悄红了眼眶,等他再一回头,她又趁着低头的功夫把泪擦干了。 那个时候他在想什么? 他在想,这青楼里的花魁,究竟是手腕太厉害,还是太老实呢? 也不知是被伺候舒坦的男人格外好说话,还是她那副泫然 泣的表情太过招人怜惜,总之,他一连好几天都去了她的院子,并无声无息地把安茹儿借机安 进来的人都打发了。 打这儿以后,她的屋里,便多了一杯他 喝的茶。 她的院子里,也多亮了一盏灯。 —— “皇兄,你倒是下啊,犹豫不决可不是你的棋风。”嘉宣帝道。 外面雷雨 加,狂风吹打着树叶, 里的支摘窗,在耳边訇然作响。 也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了她躲在自己怀里,说讨厌下雨,讨厌打雷的可怜模样。 正想着,这时一道闪电劈下,随即咔嚓一声,震的他耳朵嗡嗡作响。 郢王手里捏着的白子迟迟未落,他长呼了一口气,低声对着嘉宣帝道:“陛下,臣忽然想起府里还有事,可否先走一步?” 嘉宣帝诧异道:“皇兄,这外头雷电大作,你现在回府做甚?” 郢王皱着眉头,随便胡诌了一个理由,可这理由太过牵强,不仅嘉宣帝不信,就连郢王自己也不信。 外面的雨下的有些大,路十分滑,但郢王仍是快马加鞭地赶回去了。 狂风肆 ,喜桐院的缦纱被风吹地高高吊起,顺带着卷起了她的被角。 唐妩躲在被子底下,蜷缩在里头,她的人,连着那三千青丝,一同轻颤。 她不喜下雨,更不喜打雷。 不是害怕这天气,只是害怕回忆起一些过往的经历。 因为她不听话,顾九娘曾罚过她淋雨,那 的雨下格外猖獗,就像是听了号令在惩罚她一般,她本是倔的,想着罚就罚,无甚大不了。 可当夜 渐浓,雨水浸 衣衫,闪电把树劈成两半,她却只能站在坑洼不平的地面里瑟瑟发抖时,她还是忍不住低头了。 顾九娘总说,打蛇打七寸,她确实做到了。 她要么不收拾唐妩,要么就会狠狠让她长个记 。 所以时至今 ,唐妩仍是记得那彻骨的寒冷。 就当她准备强迫自己睡下的时候,外面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有人进来了。 脚步很轻,她甚至还能听到衣角坠着雨水的声音。 唐妩美眸瞪圆,忍不住翻过身去看,一眼,整个人就怔住了。 竟是……他回来了。 他身着暗紫 金纹的的官服,肩头 了个彻底,他站在微弱的烛光里,伸出了手,摸了摸她的头。 “做噩梦了吗?” 唐妩看着他眉眼间漾着的笑意,心里猛然一酸,她很想哭。 但不敢哭。 正逢雨季,这几 她都睡不好,每次他来她这儿,她都会明里暗里地提醒他,她不喜 下雨,一下雨她就会做噩梦。 每晚都会做噩梦吗? 当然不是。 她只是想在 雨连绵的 子里,让他想起自己。 可每每看到他幅冷漠应付的表情,她心底里暗暗燃着的火烛,就“呼”地一下被熄灭了…… 既然不肯疼她,那今 ,他为何回来? 是因为放心不下她吗? 思及此,她冲上前去,双手牢牢地抱住了他的 身,撒娇一般地 着他道:“殿下不在,妾身每天都会做噩梦,吃不好,也睡不着。” 郢王的呼 一窒,这一刹那,他才知道。 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 竟是真的。 郢王回顾这一世,不得不说,他做了很多荒唐事。 比如,他竟会处心积虑地让一个女人怀上他的孩子,甚至那时的她,只是一个在青楼里玩 风花雪月的舞娘罢了。 他疼 她,疼 到安茹儿背地里跑回安家抱屈,说他宠 灭妾。 这些,他都知道。 新帝实行新政,严查贪污受贿,官员的名声尤为重要,像宠妾灭 这样的事,一旦被人检举,是定要受人诟病的。 可他还是用郢王府的清誉做了赌注。 不仅如此,他还想过让唐氏夫妇做官,甚至,连嘉宣帝都笑着暗示过他,美人再美,可不好顶风作案啊。 他曾以为,大燕的子民,才是他的一切,毕竟这一世,他就是来还债的。 直到她无声无息地走进他心里,他才幡然醒悟,原来,他又欠下了新债。 一份情债。 在与她大婚之前,他去了一趟楚嫣的院子。 安茹儿死有余辜,但楚家的姑娘却是无辜,她入王府五年,因不得他喜 ,也未受过什么宠 。 他狠心下了一纸休书,惹得楚太医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地质问他——这偌大的郢王府,难道就不能再养一个人吗? 能吗? 自然是能的。 可他想给唐妩的,远比他想的要多,他并不在乎世人说他多么荒唐,多么薄凉,也不在乎坊间传出的那句“郢王惧内”。 他将这一世英明毁在她身上,他甘之如饴。 至少,你看,她现在笑的多开心。 她不仅敢用笔墨在他脸上作画,还敢骗他喝用醋沏的茶。 他才举起杯盏,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酸味,他瞥了一眼在一旁拼命 着嘴角的小人儿,实在忍俊不 。 他不动声 地饮了一口,只见她突然笑出声。 他眉头紧皱,嗓子酸涩难忍,却只见那人笑颜如画。 原来,她还有这样一幅 计得逞的坏模样。 君心似铁,奈何她媚 人。 若不是遇见了她,他也不信人间有白头。 他忽然想,若是宋睿出生那 ,她没 过来,只留下他和长宁,那他该怎么办? 余下的岁月,他熬的过吗? 佛说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他都尝过其滋味。 但唯有 别离没有。 倘若这一辈子都不曾遇见她,他便不会生出这一 软肋,怕她哭 ,怕她病,怕她有个什么不测,走在他前头。 这样想着想着,一岁的长宁,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八岁的小姑娘,明明还是个粉团子,但眉眼之间神 却和唐妩越来越像,就连眼尾的痣都生在了一处。SOngYUAnRC.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