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真不如老酒伯的伤药,材料多半是取自本土本乡,山上就有,几味本地不产的草药,也不太稀罕,而且丸药的效用好。改天他肯定还要上山打猎寻食,不备点蛇药伤药,总是有点慌兮兮,有了方子到时炼它一炉备上,也能以防不测。 乔应年紧闭眼睛,悄悄竖着耳朵听曹富贵和老酒伯在说着什么方子、药丸的,腿上虽然痛得要命,他还是万分警醒,不敢错过一丝一毫关于自已的事。从他知事起就知道,这人世间苦楚吃不尽,除了自已,再也不会有别的人在意他的小命。 能干活,就能换点吃食,给个住的窝棚,要是连干活都干不了了,就只有等着被扔掉。 他拼命咬着,咬得皮开绽,生怕自己发出点呻声响,若是让曹富贵讨厌了,说不定就把自已丢出门外自生自灭。如今他的腿伤成这样,动都动不了,被丢出去大概也活不成了。 谁知曹富贵脑壳有甚病,居然愿意收留他,但凡能有一丝活命的机会,他总是要拼命保住了。 脏衣服被曹富贵剥了丢在一旁,身上盖的是一老棉被,虽然有点重,里头是实实在在的棉絮,外头包的洋红被面已经旧得褪,但洗得干干净净,透着头的香味,上头依稀还看得出织就的龙凤,大约是谁的嫁妆被。 听着两人脚步声蹬蹬下楼,乔应年缓缓睁开眼睛,吃力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暖和又干净的被子,稍稍往脖子下方,就怕自己脸上脖颈上的灰糟污了他从未睡过的贵棉被,只是手指一碰棉被,立时在被面上留下块黑乎乎的污渍来。 他懊恼地皱起眉,缩回手僵直身体,一动也不敢再动,静静地听着自已肚腹中咕噜咕噜的剧烈声响。 药丸的药慢慢散开,一股清凉的觉在腿上、腹中漫开,浑身上下似乎也不那么滚烫了。他糊糊地撑着,撑着,再也支撑不住,静静睡了过去。 一条腿僵硬地被夹板撑住,直直伸着,整个人却像只虾米,蜷成一团,缩进了温暖舒适的被窝里。 过了许久,张氏轻轻推开门,走到前看着孩子,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轻声叹口气,转头白了一眼跟在身后嘻皮笑脸的大孙子,伸手指指屋外。 曹富贵忙伸手搀了老太太,扶着她慢慢回主屋。 第24章夺食 “阿,你看这孩子可怜相的,要是把他丢出去,真是不知道能活几。你也老是教我,要善心做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能借手助人一把,总是积德的事……” 曹富贵拧眉叹息,啧啧摇头,讲事实,摆道理,下足十分力气拍阿的马,这家里谁当家作主他明明白白十六年了! “富贵啊,我晓得侬心善,只是家里这光景……” 阿摸摸孙子俊俏稚的脸庞,一声叹息,言又止。 “我晓得,我晓得!阿,我敢放话收留他,就有本事糊这张口,我不会让你和二婶犯难的。” 曹富贵信誓旦旦、豪言壮语,张氏微微一笑,笑容却是牵强。 算了,也是可怜,先收留这孩子几天,省口饭给他吃,再长久……富贵也当知晓生活不易了。 到时再作打算吧! 得了阿的应承,曹富贵一颗心踏踏实实放到了肚子里,顿时觉得又累又饿,浑身酸痛。熬了整夜没睡,又是赶路又是揍人,还要花费神安顿小崽子,打出娘胎都没这么熬累过! 想到一个睡字,一连串的哈欠张口不断,他眨掉眼泪水,瞌睡面,待阿中午一定叫醒自己,他得和阿爷、二叔一道,拖了孙光宗去队里办拖油瓶的户口,就怕夜长晚多,孙家这窝子说不定又闹腾什么花头筋。 走到楼梯间,曹富贵才睡眼朦胧地想起,哎呦,自已的被那小崽子占了,他可睡哪里去? 他家的屋子虽然宽敞,也有几间放杂物的屋子能整理出来住人,可一时半会儿哪里来得及。更何况,家贫屋陋的,被子褥子这些铺盖又哪里有得多,冬里英子苗儿姐俩都挤一个被窝,宝锋还要跟着爹娘睡呢! 心血来收留个小崽子,倒得自己没地方睡,开什么国际玩笑?他可不是个肯委屈自己的人。 反正那小崽子一身也没三两,一起上挤挤就是。他的棉被是当年老娘的嫁被,足有十斤棉花,东西虽是旧了也重,可阿年年翻新棉花让人弹一遍,够暖又够大,他们两人盖一也没问题。 打着哈欠进了屋,一眼扫见上的小崽子竟缩到了边角,靠着木墙壁睡得僵直,曹富贵轻笑一声,也不管他是装睡还是真睡,算他识相。了棉袄鞋子,囫囵上,正想扯被子,忽地瞅到拖油瓶半在外头的断腿,他手顿了顿,难得顾着别人,轻手轻脚,笨拙地为两人盖好被子,顷刻呼呼睡着。 乔应年眼皮抖啊抖,直到听着曹富贵平稳的睡息,才警惕地悄悄张开一丝隙,轻轻的,慢慢地侧过脸,皱起眉,偷偷盯着身旁睡着的家伙。 这个人当真很奇怪。 在孙家老小嘴里,曹富贵就是个二子混蛋,仗着队里老曹家的势欺孙家,迟早点要进牢监。他抢了阿爹留给自己的唯一的东西——那只玉扳指,可他也偷偷闯进孙家给自己上药,就算咬了他,他还给饿得半死的自己萝卜吃,现在,他又把自己从孙光宗手里救下,带回了老曹家。 这人就不嫌他命克亲,秽气讨债,也不恨他咬得他血模糊……还是,想把这笔账慢慢讨回去?让自己当牛做马来还?乔应年觉得,只要能吃,就算要打,不打死打残,那也行。总有回报的时候! 乔应年盯着曹富贵睡梦中柔和的眉眼,把自己的呼都得轻了再轻,心想,他睡着了倒不会笑得那么讨人嫌,反倒像是冬里的头,暖暖的,晒得人懒洋洋,眯上眼心中也是喜又舒坦。 曹富贵突然翻了个身,伸过手臂就想捞被子,只是今被子似乎格外的沉,他嘟哝几声,连被子带里头的小崽子一同裹着,搂到怀里,蹭了几下茸茸的玩意,意地弯了弯嘴角,又呼呼睡去。 乔应年懂人事以来,头一次被人这么亲热地抱在怀里,他只觉得脸上滚烫,身子僵直,脑海一片空白,大大,大概他又烧糊涂了…… 曹富贵这一觉睡了个,他是被一阵古怪的声响吵醒的——咕噜咕,咕噜咕!起起伏伏,还有连音。晃晃脑袋,睁开眼,他瞌睡朦胧地想摸饿瘪的肚子,一摸摸到个茸茸的脑袋!SOnGYUANRc.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