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富贵脚步漂浮,晃晃悠悠地悄悄出了知青点,脑袋里惊雷一声接一声劈着。 明明陆咏楠不会祸害自家妹子是件好事,这小子喜男人还是女人特么一点不干自家的事,他心底却像是惊蜇,有什么让他惶恐的东西,蠢蠢动地,努力地想钻开坚实的地面,要探出头来。 他晃了晃脑袋,用力把莫名其妙的觉甩出去。 一时心神不定,不知该先去追英子,还是按计划先去找小乔。 细一琢磨,英子现在估计也正要平复心情,还是让她自己先静静。 曹富贵看了眼英子跑远的方向,深口气,转头向着砖窑走去。 第64章新衣 砖窑不是开窑烧砖的,不但粘泥和燃料供应跟不上,人手也是问题。窑炉子上头的大烟囱一周一般冒一次烟,还得看天气如何,能不能干砖坯。 因为地势原因,又要不挤占耕地,建在山跟脚的砖窑离着晒砖坯的场子还有段距离。半里多长的路就靠着小推车、板车装了砖坯运送。一块块砖坯被垒成半人来高的空透风墙,披上稻草或芦苇织的毡,慢慢干,然后再运回装窑起炉。 曹富贵走到晒场跟前,老远就看到栓子几个正往木板车上装砖坯,三月的寒天气,几个大小伙子都是干得热汗蒸腾,穿着件贴里的内衣或是索光着膀子,身上一道道的汗渍、泥印子。 曹富贵放声喊道:“栓子,看没看到我家阿乔啊?!” 小乔年纪渐渐见长,就不乐意外人喊他“小乔”这个美人浑名,家人喊却是不妨碍。 “阿乔在啊!就在里头装窑呢!”栓子也起长声应道。 乔应年这小子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闷声跑来干这苦活,还说是不计工分,纯帮忙,那他自然乐得轻省许多。反正阿乔跟着富贵干了这些年,吃香喝辣的又有文化,怎么也不会跟他似的,还得卯着劲干苦工攒钱养娃。 曹富贵挥手应了声,匆匆往窑里走。 砖窑像是一个巨大的馒头包,进入里面光线顿时黯淡,窑顶上开着孔,昏黄的光直下来,在底下照出一片淡淡的光斑。 几个小工从地上抱起干的砖坯,重重叠叠地往窑壁一圈垒起,闷热的窑里,汉子们都光了上衣,祼着半身做活。 乔应年就站在靠墙的木架子上,接过下方递来的砖坯,一块一块地往上叠放。他光着修长的身躯,汗水透全身,在暗淡的光下,随着他的动作,并不突兀却格外有力的肌上,仿佛是跳跃着油光一般。 他神情专注,眉头紧蹙,眼中泛着血丝,恶狠狠地盯着手上的砖块,就像是要把一腔无法述说的抑郁愤怒都倾泻在这些土石泥瓦之上。 偏偏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极其畅,砖石在他手上飞快地被整整齐齐摞成一排,明明干的是又苦又累的重活,却像是在演出一支节奏分明,生动如许的战舞。 曹富贵站在门边,楞怔地看着攀在木架上“起舞”的年轻男人,突地浑身燥热,终于意识到——他养的小崽子长大了。 大概是察觉到什么,乔应年眉头一皱,放下手上的砖坯,捋了一把汗的短发,随意地甩甩汗水,眯起眼往窑口望去,愕然惊呼:“哥?你咋来这儿了?” 曹富贵被他的话声一惊,忽地浑身一灵,暗骂一声娘,都怪那陆小白脸把他给惊的,居然看着个男人——还是自家养大的小崽子入了神,这要是让人知道了,他富贵哥还要不要脸了? 他定定神,咳了一声,干笑着喊了声:“阿乔,快下来!哥找你有点事。” 乔应年蹲在架子上,眯起眼看着他。 少年的脸庞线条极为分明,在幽暗的光影下,如雕如琢,略有些细长的眼眸里,目光深沉又带着探究,隐隐透着郁。 曹富贵老脸微红,骂了一声:“还不赶紧下来!没事来这儿和人家抢什么活?” 几个小工笑骂着哄笑几句,都让小乔别忙和了,免得他们要捱富贵的骂。了 乔应年低下头,垂目应了声,矫捷地跃下架子,略一犹豫,缓缓走到富贵哥的面前,抬起眼,沉沉地望着他,又仿佛带了点什么希翼,道:“哥?” “走吧!出去说。把衣裳穿上,‘冬冷不算冷,冷冻死犊’晓得不?别以为侬个身体壮实就不怕风寒,那个陆知青晓得伐?冻得咳嗽发烧神智不清了。你说你好好的货不收,家里看看书也好,帮你阿爷做做箩筐也好,有啥想不开来这窑里和他们争卖苦力,还连个工分都不计。我,我也不是说计较这两分钱,我是说……”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小乔闪着期盼的目光,一向伶牙俐齿的曹富贵突然就有些语无伦次,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就那么“突突突”的说了一堆七八糟的话。 曹富贵懊恼地闭上嘴,看到这小崽子眼里偷偷闪过一丝笑意,他没好气地白了眼有点傻住的小乔,转头把莫名其妙的尴尬和思绪甩到九霄云外,咧嘴一笑,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小乔,帮哥个忙,”他左右看看,鬼鬼祟祟地说,“帮我画幅衣裳的图,就是那种省城里现在年轻姑娘们穿的夹衣,要有点小身那种,嘿嘿嘿……”一脸“你懂的”。 小乔眼睛里的笑意像是晨间的雾气,迅速地消散不见,无影无踪,他眼眸微垂,长而密的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黯淡的影子,低声道:“……好。” 曹富贵乐了,高兴地一拍小崽子的肩膀,安道:“别急,等侬再大点,哥再帮你找媳妇,有哥这手段,保证手到擒来!” 乔应年披上自己的衣服,没有应他的话,低头问道:“又是给……那个采苓的?”sOnGYUANrc.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