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略有几分头疼,将淳安与宁晏护在身后,故作怒喝道,“来人,封山,一定要寻到刺客。” 乌达脸怒到扭曲,麻木开口,“太子殿下,今夜务必给本王一个代。” 他在侍卫的搀扶下,愤懑离开。 金山寺天音阁的阁楼内,燕翎搀着戚无忌在窗边的木塌坐下,一记冷厉的眼神扔过去, “你疯了吗?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旁人只知戚无忌有腿伤,不能上战场,燕翎却知这位好友艺炉火纯青,能在数百米外的位置,穿透丛林,准无误中乌达左眼,是戚无忌的看家绝活。 戚无忌慢条斯理将伤腿搁在塌上,从间的行囊掏出药师给他备下的药水,淌在伤处,一点点捏,俊脸冷得近乎淡漠,“我是疯了...” “对不起,给你了麻烦。” 燕翎眉头拧起,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你从不是冲动之人,今何以有如此冒险之举?” 戚无忌缓缓抬眸,清隽的视线慢慢与他相,“一个从不冒险的人骤然做出极端的举动,你可知为什么?那是因为他触到了我的底线。” “什么意思?”燕翎冷声问。 戚无忌目怔惘落在窗外,“翎哥儿,当你为一个女人失去理智时,就说明你上了她....” 燕翎蓦地一震,失去理智这种事对于他来说,几乎不可能,非得如此才能表示一个人? 他尚不能理解戚无忌这等行为。 戚无忌好了伤处,缓慢起身,撑着竹竿往甬道深处走, “忘了告诉你,我喜淳安。” 第51章 讲武场毗邻燕雀湖,此地是皇家苑,依照惯例,礼部与鸿胪寺在此处设送宴,午宴后各国使臣便可离京,燕翎赶回燕雀湖时,正值使臣大宴,太子唤了太医给乌达整治,他并未出席。 匆匆用过午膳,燕翎收到军器监骤发大火的消息,太子震怒,使臣也被撼动了,谁都知道军器监是一国之重器,而大晋去年就靠着神器阻截了蒙兀的进攻,莫非这是乌达的手笔?乌达出自伤后第一抹笑容,从容喝茶不理会众人试探。 燕翎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大约是天稍晚时,他拧着一个行踪诡异身着大晋兵马司服饰的男子,扔到了乌达面前,彼时各国使臣也都在,今乌达遇刺,影响两国邦,也损及大晋国威,使臣们都等着大晋的待。 乌达眼眶疼得厉害,几乎睁不开眼,直到那匍匐在地上的男子隐约呜咽几声,似有些悉,乌达从圈椅里绷直了身子,认真打量对方,恰恰那男子抬起脸来,两个人视线对了个正着,乌达一口血涌上嗓眼, “燕翎,你这是什么意思?” 燕翎面不改,“郡王,此人便是今埋伏在山林意图杀您的刺客。” 乌达恨不得拍案而起,这哪里是刺杀他的刺客,这是他埋伏在去军器监路上用来杀燕翎的高手,原来早就被燕翎窥破了天机。 乌达有苦说不出,气得口起伏,脸怨恨,“是吗?” 他捂着发疼的伤眼,重新往圈椅里一躺,语气凉飕飕的,“这么说,是你们大晋有人行刺本王?” 燕翎摇头,“非也,本官搜了他的身,发现此人易了容,其言行举止像极了女真族人。” 那边正在看热闹的女真使臣,一口茶呛在嘴里,拂了一把口水,弹跳而起,“什么?关我们什么事?燕大人,您别血口人....” 燕翎也不急,而是将那人后背出来,其部的位置隐隐烫出一个形似火凤凰的图案,这是女真族一部落的图腾。 女真大使两眼一翻,当场昏厥过去。 乌达咬着牙苦笑一声,颇有几分打落牙齿往嘴里的憋屈。 当初他为了将行刺燕翎的罪证推到女真人身上,特意培养了一女真高手,如今倒成了燕翎现成的证据,技不如人,他输得心服口服。 他慢腾腾起身,缓慢行到燕翎身侧,低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不对劲的?” 燕翎轻哼,“在你挑衅我,说要看我子一眼的时候。” 乌达单眼挑起,“这有什么问题吗?” 燕翎侧眸,一贯没有表情的脸上,慢慢浮现一抹笑睨,“乌达,三年前,鞑靼汗王送了蒙兀最美的女人入你帐中,你却无动于衷,将人原封不动送了回去,一个不为美所动的人,会觊觎我的子?你不过是为了怒我,意图打伤我,再用军器监之事引我出行,并在半路伏击。” “乌达,你此行真正的目的是杀我吧?” 燕翎的空心阵对蒙兀骑兵造成了强大的干扰,此人不除,蒙兀无尺寸之功。 乌达缓缓眯起眼,眼底含着深深的忌惮,与燕翎的视线织片刻,蓦地笑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燕翎,去年我有几千兄弟死在你手里,我一直不服,那一回我不曾上战场,我总觉得不可能输给你,但今我输得心服口服。” “我们战场上见。” 乌达扬了扬手,示意蒙兀的人跟着他离开。 燕翎转过身来,对着他身影忽然笑道,“慢着。” 乌达立在夕里,扭头望来,那只被伤的眼用黑纱布蒙住,伴随那条蜈蚣般的鞭影,衬得他形容鸷可怖,如地狱阎罗,“何事?” 燕翎当着所有使臣的面扬声道,“郡王在我大晋受了伤,陛下与太子十分关切,特将齐齐达尔草场赐给郡王,以示安抚。” 乌达脸一变。 齐齐达尔草场多年前本是鞑靼大汗自女真手里夺下的牧场,其水草肥美,为草原五大黄金牧场之一,数年前蒙兀与大晋战,此地为燕翎带人偷袭而得,如今却拱手让给他,乌达不由苦笑。 蒙兀境内分鞑靼与瓦剌两个王国,瓦剌与鞑靼虽一致对外,内部却纷争四起,若鞑靼大汗晓得此牧场落入他手中,必定举兵来犯,而齐齐达尔草场也毗邻女真,今他与女真在此地结了梁子,难保女真不分一杯羹。他敢保证,待他离开,燕翎定将刺客真相告诉女真,再许一些好处,女真铁定搅合进来。 燕翎就像一位高明的猎人,扔了一块肥在地上,惹得猎物争相抢夺,而他则坐收渔翁之利。 乌达服气地笑了一声,极有风度地朝燕翎行了个礼表示谢,带着人离开了。 待他行远,都督府数名将士凑过来,咬牙问道,“世子,为何不杀了他?” 燕翎肃穆而立,张望长空,“杀他容易,杀他的后果我们承担不起,乌达是瓦剌的宰执,将他杀了,鞑靼大汗在蒙兀几无对手,寻了时机便可举兵南下,咱们还未做好准备,不可与之相争。” 今让出那草场,亦是为大晋争取备战的时间。 将各国使臣送走后,朝中官员陆续回城,几位老臣忍不住慨,“前几程阁老还担心燕世子城府不深,历练不够,瞧瞧,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火就烧了瓦剌鞑靼与女真三家,今这招离间计,借力打力,使得妙。” 燕翎回到皇,将今之事禀报给皇帝,皇帝听到最后很是意, “辛苦你了,此番谋划甚是巧妙,朕借此良机充实国库,为后做准备。” 使臣离开,一大堆收尾要处置,各部堂官均没个歇息,好在是最后几了,待除夕在奉天殿用了午膳,便可喜喜回家过年。 燕翎终于在半夜赶回府中,他原本也是没空的,实在担心宁晏受了惊,必定回来看一眼才成,已近子时,为防吵着她,先在书房沐浴换了衣裳,踏着寒风,来到明熙堂,循着灯望去,正房的窗牖晕出一层光芒,琉璃窗染着雾气瞧不清里面情形,这么晚了还没睡,燕翎加快脚步,守门的婆子抱着手炉蹲在角落里喝茶,瞥见他回来,赶忙行礼,燕翎挥手让人退开,径直去了东次间。 宁晏一头青丝用白玉簪子挽成一个凌云髻,坐在灯下画窗花,长长的睫如工笔画就的鸦羽格外清晰,那张脸时而隐在暗处,时而往灯下一凑,如幻化出来的如玉美人,清致明落。 看到这副模样,燕翎稍稍放心,就近坐在了罗汉上,颀长的身影往引枕一靠,姿态随意看着她画画, 宁晏已发现了他,未做理会,最后一笔勾下,递给侍奉在侧的如月,“照这模样去剪窗花。” 那一沓宣纸上有各式各样的图案,诸如双龙戏珠,福娃送,年年有鱼等,其中还有一只显眼的孔雀,燕翎盯着那只孔雀觉着有些不对劲,宁晏也一眼扫到那只恶作剧的孔雀,心虚地红了脸,赶忙将宣纸裹好,一股脑给如月,转身笑眯眯看着燕翎,“回来啦?” 他换了一身雪青的袍子,银竹纹的花案,俊脸被衬得如白皙的冷瓷。燕翎将她拉了过来,宁晏顺势就坐在他身侧, “今吓到了?” 宁晏摇摇头,反倒关切打量他,“乌达的事处置好了吗?” 燕翎颔首,将她柔荑握在掌心摩挲,垂眸把玩着染了丹蔻的粉尖,“都已经送走了,并无大碍。” “刺客找到了吗?” 燕翎一想起戚无忌在天音阁说的话,脑海万千思绪纷至沓来,沉默片刻,头疼看着宁晏, “是戚无忌。” 宁晏其实也猜到两三分,但真正听到是他,还是大吃一惊,本想问为什么,那些原本模糊的轮廓瞬间变得清晰,她愣在那里,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就怕是郎有意妾无情。 燕翎见宁晏眉尖微蹙,面萧索,凝声问道,“你早知道了?” 宁晏对上他晦暗的眼神,摇摇头,“我也是刚猜到的。” 燕翎松开她的手,按着眉心,前所未有的烦闷侵汹而来,他无论如何没想到戚无忌会喜淳安,他能喜淳安什么?在他看来,戚无忌与淳安公主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瞧戚无忌那般疯狂的行径,怕是中“毒”不轻。 宁晏打量燕翎的模样,也略略能理解他的心情,抿着嘴轻笑一声,“我觉得戚公子好的....他会护着公主...” 燕翎愣住,脸就变了,忍耐着道,“我不能护着你吗?”难道宁晏也喜戚无忌那种疯狂的行径? 燕翎不习惯失去理智,他做不到。 这哪跟哪呀,宁晏一头雾水,小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看得出来燕翎情绪不对劲,担心殃及池鱼,便岔开话题,“对了,之表姐生了个可的小女儿,我听说你们少时情很要好,你要不要去探望她?” 燕翎深了一口气,将纷的情绪拂去,“好....” “你什么时候能得空?” 燕翎疲惫地了额角,“我依你的时间。” 这倒稀奇了。 “那就明上午。” “好....” 夫俩合衣睡下,燕翎心情有些奇怪,躺着一声不吭。 吃和睡在宁晏这是大事,管燕翎心情好与不好,她睡得雷打不动。 燕翎却将她醒了,她在身下,嗓音如裂帛暗沉, “你喜戚无忌那样的?” 宁晏如被浇了一盆冷水,睡意消失得干干净净,整了半,是为这事闹别扭呢。 明白究竟,宁晏很是镇定,她不能让燕翎对她心生误会,也不希望夫之间有所隔阂,于是神分明, “我没有喜别人,我只喜我的夫君。”像陈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语气平静,眼神无澜。 她的夫君不就是他吗? 想当初她说心里没有人,如今心里放着他这个夫君。 燕翎一下就顿在那里,被她突如其来的表白,得手足无措。 木了片刻,将被褥连带她整个人给捞起来抱在怀里,深深的瞳仁就黏着她眉眼,仿佛有水涌在他心口,连吐息都不那么均匀。 渐渐的,冷隽的眉梢化作被朝晕染开的枝叶,带着初生的真挚,乍然一笑,这一笑足以摄人心神。 “我也喜你....”SOnGYUanRc.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