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蝉轻鸣,掀起他膛的躁意,燕翎特别想过去抱一抱她,但他没有,他怕自己忍不了,血气方刚的身子,不可能不想要,但他不能要。 那件事情终究是他心里的疙瘩,他没办法毫无芥蒂与她行房,总归得她心甘情愿..心意相通才好,不,或许她是心甘情愿的,只是定是为了子嗣。 再等等,燕翎阖目浅眠。 宁晏愣愣看着他,等了半晌不见他过来,悄悄转了个身。 她其实做了一番准备,小别胜新婚,以他此前那豺虎豹的架势,三个多月未碰她,还不知馋成什么样,她特意早早睡一觉,便是为了神神应承他,结果他毫无动静? 兴许是久别未归,一时还不适应。这种事她也不能催他,显得她多焦渴似的。 她覆上小腹,又看了一眼着求子符的脚,耐心地闭上眼。 连着三,燕翎一声不响,宁晏便有些坐不住了,虽说他这几格外忙,每回来有早有晚,可对着她总是格外温和,又仿佛恢复到了元宵前的融洽,昨夜人都被他搂在怀里了,以为他该要做点什么,依然是雷打不动睡下了。 她并非硬要跟他睡,实在是子嗣一事耽搁不起,她今年已十七,连着皇太后都问过两回,府里内内外外都盯着她肚子,好不容易把人盼回来,他偃旗息鼓? 若还生着气,他能给她弹琴? 饶是宁晏聪慧,一时也摸不准燕翎心思。 燕翎虽是下定决心追求她,奈何他不是花言巧语之人,说不出那等甜言语哄人,故而宁晏未能发现端倪。 荣嬷嬷给宁晏出了个主意, “给他煮几碗羊子汤,他必定现行。” 是夜,子汤是煮好了,宁晏却来了月事,她捂着发疼的小腹,窝在罗汉上翻书,燕翎准时在亥时初刻回了府,内阁辅臣可比原先的都督佥事忙多了,忙归忙,燕翎给自己定下规矩,若非遇重大要务,亥时初刻必须回家。 原先二人商定,一旦她来了小子,燕翎便回书房睡,宁晏没想到要留他,便笑着道,“世子,我身上不便,您就回书房歇着吧。” 燕翎径直往她身侧锦杌坐着, “我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陪着你。”话落,起冷隽的眼尾,目光如灼,“以后也是...” 宁晏:“......”丈夫突如其来的亲昵让她很是疑惑,她渐渐的得出一个结论,燕翎最近有些怪怪的,燕翎都这么说了,她也不会将他往外赶。 只是她小子来了,人会惫懒一些,无心应承,便温声道,“世子爷,我身子不舒服,难免有不周全之处,您若住在明熙堂,那得担待些。” 燕翎有些头疼地看着她,“不是说好不用敬语了吗?” 宁晏沉默了片刻,“好....” 恰巧如月捧来一盅羊给宁晏,热气腾腾的,喝了暖腹,燕翎正好坐在宁晏跟前,挡了如月的去路,她端着红枝纹漆盘站在那里朝宁晏眨眼,宁晏让燕翎让一让,坐到炕上去,燕翎却抬眸朝如月伸手,“给我。” 如月稍愣,迟疑地看着宁晏,宁晏也有些傻眼,燕翎要做什么。 燕翎见如月不动,直接将那盅羊给接了过来,语气略有不快,“你身边的人我可一个都使不动。” 如月一听,抱着漆盘赶忙跪了下来,“世子恕罪。”悄悄地朝宁晏递个委屈的眼神。 宁晏瞧着燕翎慢腾腾地替她搅拌瓷勺,笑道,“世子恼我便罢,欺负我婢女作甚。”无事献殷勤非即盗, 燕翎手指一顿,抬眸看着她,他发现了,宁晏护起犊子来很不讲道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些人于她而言是可以豁得下去贤脸面的亲人。 那么他呢? 他不动声颔首,揭过这个话题。 宁晏担心燕翎迁怒如月,示意如月出去,廊庑外的丫鬟们听了里面动静,连忙都躲得远远的,生怕燕翎发作她们。 燕翎很认真搅动羊,待着它慢慢凉下来,一面漫不经心道,“我在这明熙堂,也犯不着要你伺候什么,备衣裳备热水是下人的事,你好生坐着,无需劳动你,所以...”他尾音拖得长长的,抬起那双清隽的眸子,眼神依然是冷清的,话却令宁晏有些害躁, “别将我往外赶。” 话落,他舀好一勺递到她嘴边,温声道,“试试烫不烫?” 宁晏:“.......”这厮果然变了。脑子里一面细细推敲他的行径,一面轻轻动了小嘴去试温度。 燕翎目就落在那双的菱形小嘴上,水的光,跟覆了一层珍珠膜的樱桃似的,自然又想起木屋那回将他推开的事,他至今不能忘,当时吻上她时心里绵绵溢出来的悸动,就仿佛骤然从高处跌落,那一瞬间的失重令他无法自持。 燕翎眼尾下来,眸漫倦,神情鲜见地低落几分。 宁晏尝了一口觉得温度适中,趁着他出神之际,干脆将粥碗从他手里夺过来,往罗汉上挪了挪身子,靠着引枕自顾自喝。 燕翎看了她一眼,也没拦着,回身往一旁高几寻到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茶水热气窜上来,氤氲模糊了他的眉眼,他握着茶盏坐在茫茫灯下,许久没说话。 夜里燕翎洗好澡上,宁晏正捂着汤婆子往小腹上搁着,小脸煞白煞白的,她的手掌小,握不住整个汤婆子,左放右放都费劲,燕翎靠了过去,从后面搂住她,温热的手掌覆上去,握住那汤婆子在她小腹轻轻贴着,又时而上下挪动,“躺好,我来。” 每每月事的头一个晚上,她浑身冰冷直冒虚汗,一夜难熬得很,今身后倚着个火炉,源源不断的热浪渡过来,他手掌覆得紧紧的,她小腹也很暖和。 人在虚弱时,睡得一动不动,意识也沉沉的,燕翎起来洗了两道冷水澡,宁晏全然不觉。 翌清晨燕翎出门时,吩咐云旭将太医院掌院请来给宁晏看诊,她昨夜身上冷得令人心悸,燕翎心里突突地不放心。 宁晏这厢刚用了晚膳,便听得院门口有男子声音,不一会见荣嬷嬷面欣喜领着一白发苍苍老太医进来了, “主子,世子担心您身子,请动太医院院使来给您把脉。” 宁晏从那身官服辨得出,来的是太医院掌门人,连忙从塌上起来行礼。 老太医笑起来慈眉善目,惹人好,给宁晏把完脉,便道, “少夫人有些寒,是以腹痛。” 宁晏纤指一紧,“这么说有碍子嗣?” 老太医抚须一笑,宽道,“也不能完全这么说,寒病十分常见,也能自然受孕,不过稳妥起见,老夫给少夫人先开一剂方子,就这几服用,驱寒下滞,月事结束一旬后,再开一剂平服用的药,如此三月,可痊愈。” 宁晏缓了一口气,“多谢您了。” 荣嬷嬷送太医出门时,特意细细问了这病严不严重,老太医只道此病妇人十之八九都有,莫要大惊小怪,荣嬷嬷才放下心来。 夜里燕翎回来,宁晏特意将病症告诉他,燕翎挂记着这桩事,午膳空去过一趟太医院,老太医已原原本本将女人这病与他说道清楚,老太医告诉他,女人最忌劳累,心宽体胖养身子是最好。 于是便待宁晏,“身子是大事,好好养着,府上的事能放手则放手,没有你天也塌不下来,上头还有当家主母,为难的事让她去拿主意。” 燕翎与徐氏相处多年,把继母的心思看得很透,为人面面俱到,比谁都会躲懒,哄着秦氏持两年家,又私下贴了五千两,笼络了人心,自个儿得了舒适子过,燕翎不希望子被她拿捏。 宁晏听得丈夫这话,百集,心头跟着和软下来,扭头与他递了个笑眼,“我明白的。”燕翎一直没太把中馈当回事,大约是宁晏要管他支持,不管他也无所谓,宁晏却不敢苟同,燕翎毕竟是外男,不懂得内宅的门道,上头是嫡亲的婆母,她乐意躲懒,偏生是位继母,各人都有私心,宁晏一旦让一步,对方就能将她蚕食得一丁点儿不剩,她如今是局面大好,不能放权。 又转移话题道,“先前之所以未能怀上孩子,大约是寒所致,眼下老太医给我调理身子,等三月后便无大碍了。” 燕翎听了这话,眸重重,她一心要孩子,等有了孩子,心思定挪到了孩子身上,越发没了他的地儿,久而久之,也不知是何光景,他更期望二人在情投意合时再要孩子,父母心有隔阂对于孩子来说不是好事。 宽大的手掌替她暖着小腹,俯首啄了啄那骨细丰盈的肩颈,以解干渴, “孩子的事不急....” 宁晏只当他宽她的心,在他怀里转个身,面朝他,“怎么能不急,你今年也二十二了...” 燕翎心头一哽,见她明眸皓齿,娇靥如花,瑟在他怀里,似枝头染了朝的骨朵儿,“我等得起,”末了指腹将她发梢开,嗓音在夜里缱绻,“我想等我们再好一些....” 宁晏心头微震,再好一些.......她明白了,他还在介意那桩事... 她目光垂下,眼眸渐渐覆着一片苍茫。 非得她含着他亲一口,事情才能过去? 宁晏用了老太医的药,小腹果然没先前那般绷紧,身子也跟着松乏不少,午膳过后便在院子里散步,每每来了小子,她便不出门,徐氏那头遣人告罪,议事厅的事由管事们持,遇疑而不决的大事方来寻她,她不会傻到像当初的秦氏那般,月子里还强打神管理家务,如今落个年纪轻轻生了眼纹的后果。 何管家夫妇出事后,宁晏让秦氏的那个心腹婆子管着府上刑罚,提拔丁婆子管采办,又从燕翎底下那些管事中,择一成账房巡视庄铺收益。 宁晏掌家的时限虽不长,可她规矩立得好,以本事服人,底下的管事们都是见风使舵的主,以前秦氏外强中干,事无巨细过问,他们面上奉承着,私下惫懒不堪,事事让秦氏去拿主意,到了宁晏这里,大家反而小心谨慎,譬如这三,宁晏不曾在议事厅个面,只立下规矩,但凡有人在她歇息时偷摸狗,从重处罚,底下人的一声不吱,服服帖帖当差,哪怕遇着问题了,大家商议着解决,等闲之事不敢去烦她。 燕翎一片果庄送来几车果子,有葡萄,瓜,黄桃,李子等,宁晏吩咐云旭分成几篓子,往各房送一些,余下留一点好果子给公主和云之送去。 如月这个小机灵鬼悄悄带着人先去挑,这会儿三个小丫鬟各自搂了一篮果子回来。 如月瞥见她在廊庑晒太,蹦蹦跳跳抱着篮子过来,用手帕擦了一个李子递给她,“姑娘,您尝尝,这李子皮薄水,好吃得很。” 宁晏月事还未干净,吃不得酸果,往篮子里觑了一眼,吩咐如霜给她切一盘瓜和黄桃,如月将篮子给如霜,抱着宁晏胳膊说起了八卦,“姑娘,奴婢刚刚在前院看了一出好戏。” “什么好戏?” 主仆二人慢悠悠沿着墙走, “大小姐的婚事不是艰难么?程王世子咬着她不放,今清晨派人将上门来说亲的两个媒人给打跑了,把国公爷气得不轻,吩咐三少爷将程王世子给赶走,三少爷敢情好,一面将人往大街上轰,转背与程王世子勾肩搭背往明宴楼喝酒去了。” “大小姐这会儿气的直哭,正在容山堂闹呢。” 宁晏不由慨,燕玥自小被骄纵长大,父亲威望隆重,上头还有三个兄长撑,原以为她这辈子该是顺风顺水,不成想婚事迟迟定不下来,可见万事没有个十全十美。 燕翎离开这三月,府上因这事闹得不可开。 韩国公府门楣高贵,三少爷也一表人才,只是韩家后宅水深,婆母厉害,徐氏担心女儿受委屈,对韩家并不热衷。 淮侯夫妇只有程毅这个独子,视如命子,后宅里也干干净净,没有糟心的妾室堵,侯夫人放话,只要燕玥嫁给程毅,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徐氏对这门婚事很意,偏生燕玥不肯,那程毅慕戚无双多年,以燕玥之心高气傲又如何肯嫁,徐氏拗不过她。 再说到霍家,霍玉华的兄长霍玉峰文武出众,在京城也是个香饽饽,霍家要权有权,家底殷实,祖上乃江南豪门,论底蕴犹在燕家之上,燕玥倾向于霍家,心下对霍玉峰也有几分好,偏生国公爷不答应。 霍家结亲燕家,目的便是想将燕翎拉去三皇子一,可燕家一向持身中正,不偏不倚,燕国公决不允许自家牵扯入夺嫡的风波中。 最后说到程王府,老程王有把柄握在皇帝和燕翎手中,铆足了劲要结燕家这门婚事,想替程王府求得一张护身符,燕玥是国公爷与徐氏唯一的女儿,是个宝贝疙瘩,以国公爷重情重义,绝不可能看着女儿夫家出事,皇帝顾念燕家,定对程家网开一面。 程王爷父子大张旗鼓上门求亲,世子更是鞍前马后尾随燕玥,得燕玥整整三月没出门。后来徐氏没法子,愣是利用道姑放出燕玥不宜早婚的话头,勉强将脸面给遮住。 可惜程王世子不吃这一套,隔三差五派人给燕玥送礼物,闹得城风雨,连着其余几家也望而却步。 燕玥为婚事愁眉苦脸,堪堪瘦了一圈,一双大眼睛被凸显出来,越发显得凄楚可怜。 徐氏搂着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儿,心疼地安抚,“玥儿,你听娘的,以不变应万变,咱们即便晚出嫁几年,也不能嫁去程王府,那裴鑫子乖张,犬马声,你嫁给他只有苦头吃,咱们忍一时风平浪静,你且耐住子,切莫再折腾自个儿,不能再瘦下去了....” 看着女儿巴掌大的小脸瘦得相,徐氏心痛如绞。 燕玥没徐氏这般沉得住气,跺着脚嚎啕大哭,“我都十七了呀,我比宁晏还大一月呢,再拖,拖到什么时候去,我就要嫁给霍玉峰,娘亲,您说服爹爹,就与霍家联姻吧!” 徐氏却知丈夫子,平最是疼孩子,关键时刻绝不会拿阖家前程开玩笑。 徐氏明一辈子,万没想到在女儿婚事上栽了跟头, “你若听我的,便嫁给你徐家表兄,他虽不算出众,待你是极好的,成婚前掂量门楣权势,等嫁了人,夫二人和和美美过子才是最紧要的,你别逞一时之意气,最后落个后悔的结局。” 燕玥嘟着嘴就是不应,她出身尊贵,自然要嫁样样出众的夫君,徐家虽是她外家,这些年也落没了,燕玥心里瞧不起,只是当着母亲的面,无论如何不能说实话。 此外,她不想输给宁晏。 母亲与嫂嫂们都被宁晏得抬不头来,她必须嫁一出郎君,帮着母亲与哥哥嫂嫂撑场面。 如此一来,霍玉峰是最好的选择。 第66章sONgYuAnrC.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