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只抓住一阵风。 裴晏皱眉,转而四下张望,视线最后定在沈鸾的寝殿。 菱花槅扇门推开,落入一整片暖。 裴晏跌跌撞撞往前奔去,沈鸾这回却坐在榻上,她一身红嫁衣,少女眉目传情,偷偷掀开红盖头的一角。 媚眼如波,不过如此。 “阿珩,嫁衣我绣好了,你什么时候来娶我呀?” 沈鸾向来不擅女红,丝帕都不会织。然为了这嫁衣,终拾起一针一线,挑灯夜战,终将这嫁衣织成。 “我、朕……” 眼皮渐重,裴晏想说话,却发现什么也道不出。喉咙一片腥甜,他终忍不住,直直往前跌去。 可惜他只抓住了嫁衣的一角。 耳边嗡鸣,此起彼伏的,是李贵等人的尖叫。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一天后了。 窗外虫鸣鸟叫,光透过月窗,懒懒落了一地。 这是……蓬莱殿。 窗下的妆台和沈鸾离去时一样,铜镜立着,好似随时等候主人回来对镜描眉画妆。 裴晏扶着榻坐起,忽的发现自己手上还握着一物,是沈鸾未来得及穿上的嫁衣。 他勾,蓦地又连着咳好几声。 李贵端着漆木茶盘,匆匆进殿:“陛下!” 裴晏摆手,习以为常从李贵手中接过温水,拿水漱了口,又喝了半碗药,终觉好些。 李贵垂手侍立在一边:“陛下,奴才去唤太医……” “不必了。”裴晏双目微闭,“朕想再睡会。” 李贵红着眼:“陛下。” 手中的嫁衣仍在,蓬莱殿一直留着沈鸾当初在的样子,故而熏香也点的一样。 香气氤氲,裴晏闻着悉的气息,终缓缓睁开眼:“李贵,你说奈何桥上,朕能遇见她吗?” 李贵一惊,急呼:“——陛下!” 裴晏笑笑,眼中忽的有泪光闪现:“她那么恨朕,连梦都不想入,应当、应当也不会想见朕的。” 声音渐弱,最后几乎微不可闻。 隐绰光影中,裴晏好似看见李贵跌跌撞撞往外奔去,口中惊叫连连。 “来人,快来人!陛下,陛下他……” 心跳声渐止,裴晏合上眼,再听不见其他。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沈鸾站在自己榻前,一脸惊恐望着自己。 裴晏弯。 果然又是自己的幻觉。 …… “……殿下!殿下!” 头晕目眩。 甫一睁眼,裴晏忽觉身子发软,耳边是jsg李贵悉的声音。 然这声音好似年轻许多。 裴晏着眉心,尚未看清来人,先道:“朕无事,别……” 入目是李贵瞪圆的双目。 裴晏皱眉,上下打量着脚踏上的人:“李贵,你怎么……” “殿、殿下!” ……殿下。 裴晏怔忪,记不清自己已多久没听见这个称呼。 他心口骤停,忽觉眼前的一切都透着不对劲。 这里不是蓬莱殿,也不是乾清。 而是……明殿。 李贵尚且不知自家主子发生何事,只当裴晏是病糊涂了。 深怕裴晏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李贵急急半跪在地:“主子,隔墙有耳。虽说你已昏两月有余……” “朕、我昏两月有余?” 裴晏忽的沉了声,高坐龙椅许久,裴晏带来的制不容小觑。 李贵不自觉直杆,低声应了声:“是。” 他将秋狝一事告知。 时间有限,只提了笼统大概。 “……秋狝?” 裴晏倏地一惊,“现在是什么时候?” “未时一刻。” “何年何月?” 李贵低声道了一句。 裴晏面怔忪,容不得他多加思考,匆忙掀被起身:“备水!我要沐浴!” 李贵大惊:“主子,您昏这般久,若是此刻沐浴,恐怕……” 裴晏拂袖:“无碍。” 他环顾四周,迫不及待唤李贵重拿了新衣衫出来。 沐浴熏香,重束衣冠。 窗外白雪皑皑,裴晏端坐在窗下,遥望院外两株开得正的红梅。 他轻笑一声。 上天待他不薄,竟让他重生在和沈鸾初见这天。 若无意外,再过半刻钟,沈鸾便会来明殿踏雪折梅。 “卿卿。” 裴晏推开窗,任由风雪吹落案几上的宣纸,轻声呓语,笑意落在眉眼。 这一世,他再不会放人走了。 第二十五章 秋去冬来。 凛冽的寒风自窗外呼啸而过, 昨儿夜里下了整整一夜的大雪。今早起来,绿萼揭开窗屉子,透过玻璃窗子往外瞧, 险些被窗外的琉璃世界吓一跳。 白雪茫茫,那雪足有半人多高, 寒气人, 彻骨得紧,瞧着令人生畏。 幸而屋内早早烧了地龙, 暖烘烘的, 若不仔细看窗外,还以为尚在。 绿萼侧目往后瞧。 青烟未散,自鎏金珐琅花卉三足香炉缓缓腾空而起, 如云吐雾。 榻上青纱帐幔低垂,层层叠叠,隐约可见里头卧着一人。 已是辰时三刻, 早该起了,然沈鸾仍在睡梦中。 绿萼弯弯角, 悄无声息上前, 想唤人起来用早膳。 “……姐姐、绿萼姐姐。” 茯苓掀开青黛撒花软帘,推门而入, 她身上裹着簇新藕短袄,手里提着一盏小巧的玻璃绣灯。 一踏进寝殿,茯苓立刻将手中的玻璃绣灯给小女,火急火燎行至熏笼边, 伸出手取暖。 早些出门忘了带小手炉, 她又懒得折返,这会手指冻得僵硬通红。 绿萼睨她一眼:“我说什么来着, 外边天寒地冻,小心染了风寒着凉。” 取了暖,身上热乎乎,茯苓也有了反驳的底气:“就一段路,不碍事的。” 她悄悄探头,往榻上瞥一眼,低声:“郡主昨夜熬狠了,好不容易五更天才睡下,可别吵醒她。” “……五更天?”绿萼瞪圆眼,拿眼睛瞅里面。 昨夜是茯苓移灯服侍沈鸾睡下的,若是她自己,肯定不让沈鸾熬这般久。 她狠瞪茯苓好几眼:“你也是的,就干看着,不劝劝?” 茯苓叫苦连连:“郡主那子,你觉得她肯听?” 茯苓努嘴,指指矮榻上一个赤金掐丝百蝶穿花样香囊。 绿萼取了来瞧,那香囊只做了半个,针脚歪歪扭扭,显然是手生之人所做,绿萼捂嘴笑。 虽说样子不好看,然已是沈鸾连着学了一个多月,方得了这么一个。 自从知道嫁衣需自己绣之后,沈鸾终拿起自己丢开许久的女红,一针一线从头学起,也不再三天打渔两天晒网。 绿萼摇摇头,小声嘀咕:“果真要是嫁人了,人也变了,竟能坚持这般久。”SONGYuaNRC.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