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愁眉苦脸,在花厅前来回踱步,她手上还握着一信笺。 信笺上的内容简单,却足以叫沈氏和沈廖岳崩溃。 自那见到那瞎了一只眼的老妪,沈氏做噩梦,有时会梦见一女子穿着繁复贵重的衣,头珠翠,眉眼和沈鸾有八九分的相似。 那双琥珀眼睛着哀愁绵,她朝沈氏伸出手,哭着央求她将孩子还给自己。 有时也会梦见那老妪,蓬头垢面,瞎着一只眼睛问自己,为何自己只是进接生了一个孩儿,就落得这样的下场。 面目全非,家破人亡。 沈氏无数次从梦中惊醒,冷汗涔涔,汗浃背。 那信笺上写的是沈鸾真正的生辰八字,按理说,这事只有他们夫二人还有皇帝知晓,然如今…… 沈氏愁容面,那信笺叫她紧握在手心。 一寻不到那老妪的下落,沈氏一不得安心。 她不解,明明知晓沈鸾身世的人早就被皇帝处理干净,为何这老妪还会存活于世。 沈氏忧心忡忡:“将军,你说卿卿会不会……” 沈廖岳拢眉,沉声:“你若是这个样子,长安回来定会生疑的。” 这些天沈氏看沈鸾看得紧,也幸而沈鸾以为沈氏是因着她落水一事心有余悸,未曾多想。 沈氏皱紧眉:“我能如何,她今能隔着门将信笺丢进来,明就能亲自找上卿卿。若是叫她和卿卿碰了面,那我们……” 一语未了,沈氏忽的咬紧双,她握着丝帕颤巍巍望向沈廖岳。 防人之心不可无,她不可能时时盯着沈鸾,不叫她出门。 沈氏抬眸,忽的掷地有声:“……我想带卿卿回老家一趟。” 暂且避避风头,待抓住那老妪,她再回来。 且前她刚从侯夫人那得来药方,若是在府中叫小丫鬟煎制,中那位定会知道。然若是回老家,天高皇帝远,总不至于落了把柄在他人手上。 沈廖岳盯着子,青玉扳指在指间转动,蓦地轻叹一声,浑浊沧桑的眸子遥遥望向皇。 …… 红墙绿瓦,富丽堂皇。 崇阁巍峨,坤宁静悄悄侍立在黄昏之中,红绵,落在檐角。 廊檐下金丝藤红漆竹帘半卷,人穿金戴银,手捧攒盒,缓缓自廊檐下穿过,静悄无人耳语。 殿内袅袅藏香萦绕,皇后轻倚在美人榻上,秋月手持小木锤,半跪在榻沿上,轻轻为皇后捶着腿。 忽闻门首传来轮椅滚动声,皇后双眼一亮,睁眸笑道:“衡儿来了?” 裴衡端坐在轮椅上,任由来福推着自己。 来得匆忙,他身上的长袍未换,慵懒华贵。 “儿臣给母后请安。” 拱手抱拳后,裴衡细细打量皇后的脸:“母后可是又犯了头疾?” 皇后挥挥衣袂,自榻上起身:“到底还是衡儿心细,比不得那不听话的煜儿,夜夜往外跑,只知叫我悬着心。” 裴衡弯:“军中事务忙,六弟离不开身罢了。若非如此,他定来母后中请安。母后可请太医来瞧过了?” 皇后点头:“瞧过了,只说是老病,没什么大碍。” 裴衡:“天冷,母后自当当心些,莫叫……” 倏然,湘妃竹帘卷起。 佛堂香烛辉煌,一人莲步款款,自佛堂走出,素白缎袄,月白绵裙。通身素净淡雅,无半点金器。 忽而撞见皇后和裴衡,女子面上闪过一丝慌,急急福身:“臣女见过皇后娘娘,见过太子殿下。” 她怀里还抱着厚厚一沓佛经,是刚抄录好的。 眉目清秀,样貌虽算不上出挑,然胜在气质俗。 皇后近多梦忧思,故在寝殿后又设了一方佛堂。 她扶着额角,好似方想起:“我倒是忘了这事。” 皇后转身抬眼。 秋月会意,自女子手上接过佛经,亲自端至皇后身前。 皇后随手翻阅,她角挂着浅浅笑意:“这手字倒是写得不错。” 皇后不叫起,那女子自然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始终保持着福身请安的姿势。 连着抄了整整一下午的佛经,双手酸麻。皇后虔诚向佛,手抄佛经时,必是要跪在蒲团上。 连着跪了好几个时辰,这会膝盖更是疼得厉害。 皇后轻瞥她一眼,不动声收回目光,她转而望向裴衡:“衡儿,你瞧瞧如何?” 裴衡面不改:“母后喜,自是好的。” 皇后笑而不语,将手中佛经由秋月手上,方缓缓看向那女子:“起来罢。” 苏融轻声道了句:“是。” 眼眸轻抬,视线不经意自裴衡脸上掠过,苏融忽而一惊,双颊泛起红晕。 她也曾随母亲进,远远见过裴衡一眼。 太子殿下身份尊贵,高高在上,只有对着身侧女子时,方会低头。 后来苏融才知,那叫裴衡低头的,是长安郡主沈鸾。 而如今,裴衡近在咫尺。 一身象牙白暗花祥云纹长袍,温润如玉,贵气雍容。 苏融不敢再看,怕失了分寸。 “你先下去罢。” 皇后的声音轻轻在耳边落下,苏融陡然一怔,匆忙福身退下。 好似刚刚的撞面,不过是意外。 殿中又jsg只剩下服侍的人,皇后和裴衡相对而坐,由着秋月案旁布让,伺候用膳。 “这几我心中总是不安,所以想着抄抄佛经,可惜我眼睛不好,抄多了眼睛疼,幸而苏融写得一手好字。她家里虽只是三品小官,家教却是极为森严,人也不错,这些天都是她陪着。” 话落,又抬眼望向裴衡,见裴衡面淡淡,皇后收了声,不再言语。 饭毕,自有人端着攒盒退下。 秋月扶着皇后的手,在园中走动消食。 四下无人,只余皓月高悬,树影婆娑。 青石板路静无人烟,隔着花障,隐约可见佛堂烛光绰约。 秋月踮脚去瞧,只依稀看见裴衡颀长的身影。 他在为皇后抄剩下的佛经。 秋月声音轻轻:“娘娘放心,该说的奴婢都和苏姑娘说了,她是个聪明人,自然晓得如何做。” 一语未了,秋月仍忧心,“娘娘,若是太子殿下知道……” 皇后冷眼横扫:“知道又如何?” 沈鸾身子欠安,子嗣艰难,她自是要为裴衡谋划的。 “不过只是宠幸一个女子,有什么大不了。” 苏家小门小户,至多也只是一房侍妾,沈鸾再怎样骄矜任,也无可奈何。 且这事,本就是沈家做事不周到。 沈氏自以为做得隐蔽,讨要药方偷偷摸摸,殊不知天底下没有不漏风的墙。 且总有人愿意为皇后效力,讨她的心。 夜凉如水,皇后勾,目光自佛堂移开,她轻声。 “我听闻,绿萼身子欠安,还在蓬莱殿。” 秋月福身,道了声:“是,说是嗓子不舒服。” 月笼在肩上,如影随形,皇后轻启朱:“我记着上回西域进贡的枇杷香膏还在,你亲自送过去,就说……” 皇后轻抚衣袂上的暗花,“……她照顾长安郡主辛苦了。” 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树影婆娑, 众鸟归林。 佛堂静无人声,只香烛辉煌,光影错。 苏融双手捧着黑漆描金杯盘, 郎窑红釉杯盛着刚沏好的大红袍。 烛光摇曳,苏融一颗心惴惴不安, 素白袄裙衬出她清瘦的身影。 思及皇后先前的叮嘱, 苏融咬咬牙,终还是迈出那一步。 莲步款款, 衣袂翩跹。苏融身素净, 头青丝只挽了一个简单的双螺髻。 “……殿下。”她声音轻盈,颇有几分江南女子特有的婉约柔美。 黑漆木描金杯盘轻搁在案几上,发出极轻极轻的一声。sonGyUanrc.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