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九龄神若有所思,片刻后恢复了?轻松,笑道:“昭昭的话?,令我茅顿开。讲再多大道理,不?若给他们好处。既然他们懒得走,就让他们将废物堆在?门外,在?两户人家的中间,用砖石垒砌一个堆放处,每天由坊正安排几?户人家轮去收拾。这样一来,他们能就近扔,不?会再往河中倾倒丢弃了?。” 谭昭昭道:“这个法子也不?错。长安城人太多,相对来说城就小了?。治理长安的水与河道,并非一朝一夕能成,大郎还是要耐下子,有个心里准备。” 张九龄笑道:“我清楚,五年十年都在?所不?惜。” 谭昭昭惊讶不?已,道:“大郎打?算做五年十年的工部尚书?” 张九龄神平静,道:“如果长安依旧是眼下的局面,能安稳做五年十年的工部尚书,已经算是幸事?。” 谭昭昭轻叹一声:“倒也是。” 张九龄沉默了?下,道:“安乐公主置办了?新宅邸,广邀宾客上门庆贺。我也接到了?帖子。” 谭昭昭愣了?下,道:“这么快?” 皇家向来不?讲究规矩礼法,不?过武三?思与武崇训刚去世不?一年,安乐公主就这般张扬,着实是过头?了?些。 按照规矩,张九龄去参加时,还要写御制诗以?示庆贺。 张九龄沉默了?下,道:“宗相宗楚客与纪侍中纪处讷上书,尊为后为顺天翊圣皇后,效仿武皇。当?年诛杀先?太子,亦是他一手促成。此人在?武皇时期,曾因?贪赃枉法被放岭南,后被召回?,与其弟宗楚卿一起,依附韦后一系,把持朝政作威作福。如安乐公主迁居新宅邸,大宴宾客之事?,比起他们在?朝廷上兴风作雨,本?不?算得什么。” 谭昭昭听了?一些,比如当?年神武政变的张柬之等人,也是与宗楚客他们争权,最后遭到了?放。 韦后想要与武皇相比,这份野心可嘉。但?如张九龄所言那样,无论他们谁登基,都绝非百姓之福。 谭昭昭道:“大郎可打?算去?” 张九龄笑了?下,道:“大家都去,我也得去坐一坐。无论如何,我现在?只一心做自己的事?情,别让那些权势斗争,最后影响到了?我便可。” 工部在?六部中向来不?显,大家所争的,还是宰相,平章知事?,补阙即吏部等官职。 大家忙于争权夺利,工部当?的乃是实差,且各种差使在?他们眼里看来上不?得台面,几?近苦力苦工。 张九龄若是将长安的河与环境治理过来,还不?如他能写一首惊才绝的诗词,或者能讨上位者的看重与喜来得有用。 谭昭昭却?是很高兴,道:“大郎这样最好不?过,我以?前还担心,大郎会被卷入朝廷的争斗中去。大郎越是不?显,才是最稳妥。” 张九龄也笑,道:“在?夹中求安稳,能得安稳,就是万福。” 翌早上起来,谭昭昭刚用过饭不?久,武氏亲自送来了?一车丰厚的年礼。 谭昭昭吓了?一跳,将礼单给眉豆收起来,道:“夫人怎地这般客气,实在?是太贵重了?。” 武氏眉一扬,道:“就是些寻常的东西,再说你给我送来的年礼,送到了?我心坎中,那才是最最贵重。” 过节谭昭昭给裴氏备下的年礼,除了?长安常见的一些补品,特意给武氏送了?各式各样的酒。 武氏喜吃酒,谭昭昭去她的庄子里吃了?两次,因?为是在?自己的地方,比来谭昭昭的家,吃得更为豪放。 除了?美酒,当?然还有健美的郎君跳舞助兴。 谭昭昭见她眉目舒展,想起上次她笑盈盈望着一个身形颀长的美貌少?年郎,心里止不?住的高兴。 忘记一段情,最快便是找到新的人。 谭昭昭一是高兴她能挣出来,而是高兴李林甫终成了?过去。 高力士斩断了?姜皎与李隆基的联系,武氏不?再一心扑在?李林甫身上。 谭昭昭暗忖,李林甫如果还能崭头?角,说明?他真是天赋异禀,或者是冥冥中有股力量,会将一切拨反正,走入正轨。 不?过谭昭昭相信,若真有那么一股力量,那就是真正的上苍不?公。 一旦起,最为凄惨的,便是底层的百姓。 尤其是甘州凉州,落到尚是奴隶制度的吐蕃之手,种种凄惨,只一看就胆颤心惊,字字血泪。 武氏送了?好几?只羊来,除了?羊,还有鲜鱼,以?及一块牛。 牛最为难得,大唐止官员与私人宰杀牛马,一旦发现要徒一年半。 武氏道:“我并非为了?口腹之,会杀生之人。这牛你放心吃,乃是庄子里的两头?头?斗殴,一头?被牛角重伤而死,分割之后,给你留了?一块最鲜的牛,拿来烤着吃最好。” 谭昭昭笑道:“既然是鲜牛,就要吃个新鲜,不?若夫人留下来用饭,我们炙烤牛,再将羊与鲜鱼煮在?一起,鱼与羊,便是鲜。” 武氏抿嘴笑道:“就这么一丁点牛,你留着与张尚书一起用吧,我就不?吃了?,吃杯茶就走。” 谭昭昭没再多劝,请武氏进屋,坐下来一起用茶。 武氏来谭昭昭处,习惯了?吃清茶,她尝了?几?口茶水,道:“我听说安乐要住进新宅邸,可有给张尚书下帖子?” 谭昭昭点头?:“我听郎君说过了?,安乐公主要广宴宾客。” 武氏冷笑一声,道:“我也没想着安乐能替阿爹二兄守孝,她这般迫不?及待,就差没敲锣打?鼓庆贺了?。她到处派发帖子,却?没请我。呵呵,她以?为会让我没脸,我看她能嚣张到几?时!” 谭昭昭诧异了?下,安乐公主与武氏除了?妯娌关系,毕竟从李显的层面来说,武氏也是她的亲表姐,两人关系竟然僵到了?这个地步。 旋即,谭昭昭一愣,兴许因?为安乐与武氏关系不?好,等到韦后安乐一系倒台之后,武氏才没被一并清除。 武氏凑上前,神微微狰狞:“姑母当?年都未曾如此嚣张过,她韦香儿,李裹儿凭什么?还有上官婉儿,上官仪身为罪臣,她在?掖廷能被姑母看重提拔,当?年我还佩服她的才情心。如今看她,新皇登基之后,她从姑母身边最为信任的近身女官,摇身一变成了?陛下的昭仪,照样如鱼得水,还投靠了?韦香儿。我看她聪明?过了?头?,总有一天会倒大霉。” 谭昭昭斟酌着道:“上官昭仪也是无奈。” 武氏嗤笑一声,道:“无奈,何为无奈?在?那座皇城里,缺了?谁都一样,不?过是舍不?得富贵权势罢了?。” 谭昭昭叹息一声,在?这座四方城里,谁不?是汲汲营营。 武氏理了?理发丝,道:“我呀,现在?可看明?白了?。既然穿金戴银吃香喝辣,最后是嘴衔金珠,躺在?金丝楠木棺椁里,还是身首异处尸骨无存,皆莫要抱怨,这就是该得的命。” 谭昭昭笑了?笑,没有搭话?。 愿赌服输,有几?人能做到。 武氏略微坐了?一阵便离开了?,谭昭昭送了?一只羊与几?条鱼,一半牛给雪奴。 闭坊之后,张九龄也从衙门归来,谭昭昭熬了?鱼羊鲜,烤了?鲜的牛,他们正准备用晚饭,雪奴急匆匆上门了?。 谭昭昭本?想打?趣她闻着香味而来,见她神紧张,忙让小胖墩跟着母到一边去用饭,招呼她坐下来,问道:“雪奴,可是出事?了??” 第九十三章 雪奴紧张地喝了半盏水, 放下杯盏,呼出一口气,望着谭昭昭与张九龄, 道:“今朝我去太平公主府上送账本,顺道送些酒。平时都是公主身边的女官秦娘子收账核账,秦娘子是公主跟前最为得力之人,人聪慧, 做事向来利索,为人也和善, 只要在府上,从?不会让人等。我今前?去的时候, 却等了约莫一个时辰左右都不见人影。公主府上的仆从?也跟变了似的, 守在门前?廊檐下, 一动不动, 整个府里都透出一股子紧张。” 说?到这里, 雪奴停下来缓了口气,端起杯盏再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谭昭昭与张九龄对视一眼,两人神皆凝重。 雪奴继续道:“后来我并未见到秦娘子, 她身?边的一个小?侍女?前?来, 将账本与酒收下了, 说?是过年时公主与秦娘子都忙,没空理会这些小?事, 让我待公主府上得空时再来。我便多问了句,何时前?去比较方便。侍女?并未答复,转而警告我, 贵人府上的事情,休得多言多打听。我不敢再多问, 告辞离开。我平时前?去,并不能走公主府的大门,而是从西侧的偏门进入。偏门与校场离得近,我好似听到了校场上的动静,有脚步声,箭的箭矢声,隐隐约约还有刀剑的响动。” 雪奴跪坐着,双手搭在苇席上,眉眼间隐含着惊惶,问道:“其实我亦说?不出个所以然,但我总觉着不对劲,与平时前?去公主府上时完全不同?。大郎,九娘,是我杞人忧天,还是又要起兵了?” 同?以前?的兵不同?,雪奴如今算得上一只脚踏了进去,明面上算是太平公主的人。 要是太平公主落败,她遭到诛杀清算,就如石沉大海,连个涟漪都不会起。 张九龄沉了下,道:“雪奴,你并非是杞人忧天,但你也无需太过害怕。长安局势本就不太平,你又依附在太平公主门下做买卖,是要警觉着些。不若这样,你在洛也有些买卖,不若借口前?去洛,避开一段时。” 谭昭昭估计是太平公主与李三郎李隆基要联手对付韦后与安乐一系,韦后定不是太平与李隆基的对手。 阎王打架小?鬼遭殃,谭昭昭万不敢笃定雪奴就没事,如张九龄所言那?样,离开长安避风头是眼下最稳妥的办法。 “雪奴,你切莫太过慌张,出马脚。越是这个时候,越要稳住。我知?道很难,可你却必须如此做。” 雪奴打了个寒颤,努力让自己平缓下来,坚强地?道:“我会装作若无其事,要是装不了,干脆称病不出门。” 谭昭昭握住了她的手,温软的柔夷此时一片冰凉,不住重重握了握,道:“大过年的,就算要,也要等到年后。你别现在就走,眼下就要过年了,你走的话太显眼,要是被公主知?晓起了疑心,到时你就糟糕了。到时你寻个听上去合适的借口,启程前?去洛。” 雪奴点?头:“我已许久未去东都洛,早该去一趟了。年后前?去,并无可疑之处。昭昭,大郎,有劳你们,让你们替我心了。” 张九龄道了声客气,谭昭昭瞪她:“这个时候还瞎客气,你说?这些,并不只是为了你,我与大郎还在长安呢,得了你的提醒,我们也会警醒些。” 雪奴又焦急起来:“对呀,还有你与大郎,小?胖墩还小?,你们干脆也一并前?去洛吧。” 张九龄温和地?道:“长安官员众多,就是起了兵变,他们也不会无故杀官员,否则,如何能收得了场?不过,雪奴说?得对,昭昭,小?胖墩先别进学了,你带着他一起,前?去东都洛。” 谭昭昭愣了下,如果她与小?胖墩去了,就剩下张九龄独自留在长安,分隔两地?,成担心受怕,还不如留下来。 “我去作甚,平时我不大出门,只要你没事,我就没事。倒是小?胖墩,雪奴,劳烦你一下,将他一并带去洛,我与大郎留在长安。小?胖墩与你悉,他能听得进去话,已经差不多懂事了。我到时候会好生与他讲,要听你的话,他闹上一两天,也就过去了。比起留在长安害怕,哭一哭不算得什么?。” 张九龄心里暖意蔓延,柔声道:“昭昭,小?胖墩脾气大,从?来没离开过你,而且他懂事了,知?道我们送他离开,肯定是有事,还不得成哭闹,雪奴如何看管得住,还是你陪着一起前?去吧。如你所言那?样,我若有事,你留在长安也无济于?事,反倒你与小?胖墩在东都洛,我这边才无所顾忌。” 雪奴不安地?看着他们,道:“九娘,你带上小?胖墩,同?我一起离开长安吧。大郎说?得对,你与小?胖墩在长安,倒成了他的顾忌。” 谭昭昭想到了生小?胖墩的那?晚,微笑?道:“雪奴,你还记得那?晚吗?也是起了兵,我很厉害,对不对?” 那?个倾盆大雨的夜晚,到处都是尸首。后来废太子兵的那?一次也是,马蹄阵阵响彻整个长安城,打杀声不断。 雪奴与莲娘她们躲在柜子角落,吓得簌簌发抖,睁眼到天明。 想到那?些血腥的杀戮,雪奴喉咙发紧,颤声道:“那?晚真是可怕啊,到处都是血。可惜那?时的我没出息,帮不了你的忙,反而还要你来安我们。几年过去了,我半点?长进都没有,一样没出息。不过,这次不同?,你可以离开,我不想再重来一次当时的情境。我已经经过两次了,再来一回?,我真的会吓死?掉。” 上次废太子兵,雪奴也在长安。谭昭昭能体会到当时她的心情,因为她也经历过了一次,如在云端飘着,脚下是看不到的深渊,软绵绵,兴许下一觉就会踏空的滋味,实在是太难熬了。 谭昭昭宽她道:“雪奴,在这种事情中,无论你我,还是大郎,都无能为力。我们都手无缚之力,面对杀来的刀箭,只能眼睁睁看着。” 眼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谭昭昭干脆道;“先用饭吧,吃了再慢慢商议。” 几人安静地?用完饭,大家都食不知?味,连极为难得的炙烤牛,都略微动了两片。 饭后雪奴告辞离开,谭昭昭叫来小?胖墩,笑?盈盈问他:“牛可好吃呀?” 小?胖墩脆生生答道:“好吃!阿娘,为何我们以前?没吃过牛,是没有钱买吗?阿娘,那?个夫人送我的玉佩,你拿去买牛吃。” 谭昭昭见他还时刻将武夫人送的玉佩挂在嘴边,忍不住拧了拧他的胖脸蛋,道:“朝廷律令规定,不许宰杀牛马。否则,要被徒一年半。拿到钱也买不到牛,这头牛是受了重伤,活不了,才拿来吃了。” 小?胖墩哦了声,小?脸皱起,不解问道:“阿娘,那?若是杀了人,要徒多少年?” 谭昭昭怔住,片刻后看向张九龄,将小?胖墩推给?他,晦涩地?道:“我答不清楚,还是你阿耶来回?答吧。” 奴仆民不及牛马,主人打杀奴仆,还不如杀牛马来得罪重。 张九龄认真地?道:“无论是谁,都不许杀人,若是杀了人,要分案情轻重抵罪。等你长大些,进入学堂读过书?,你就清楚了。” 小?胖墩煞有介事地?道:“阿耶,若我上了学堂不懂,阿耶再教我。” 张九龄含笑?,抚摸着他的头,“好,小?胖墩真乖。” 小?胖墩最美,去年就不肯剃发了,蓄发之后,每天头上的两个拂髫要输得一丝不苟,扎起来的头绳还要好看,由他亲自挑选。 被张九龄一摸,他顿时不乐意了,伸出双手捂住头,大喊道:“阿耶,头发了!” 张九龄看得失笑?,收回?手道:“好好好,不碰你的头发。”SOnGYuAnRc.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