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木郁郁葱葱,层迭的绿赶在炎热来临前给回忆降暑,慌中洒出几滴清凉。 舒宜站在林荫下发呆。 周遭人来人往,横幅印着喜新生的标语。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学妹,咱们文院在前面。” 舒宜下意识应了声哦,如梦初醒般跟在新的学姐身后。 红布搭建的简易小帐篷一座紧挨一座,下午报名的新生比早上的多,学姐把她领到文院的小帐篷前就又匆匆去接下一个同学。 舒宜报了名字,从学长手里接过表格,弯趴在桌上填写基本信息。 “啪嗒——” 是圆珠笔清脆的按动声,她歪头看向身侧。 圆珠笔的笔芯已经缩回笔杆,墨迹却还未干透,规规整整地在纸面上一字排开。舒宜循着握笔的手找到它的主人,而恰巧那人也将目光移来。 他半弓着背,看样子是要起身。碎发散落在眉间,跟他的瞳仁一样是深深的黑。如冬月寒凉的风雪吹向云边,将空气切割成碎碎的冰丝。 她明知盯着一个陌生人看很不礼貌,灵魂突然在她发怔时离躯干,飘向半空,转向第叁人的视角。 舒宜看见“自己”角扬起,对即将相处四年的同学表示善意,然后迅速低下头去。男生却保持着同样的动作,侧望着她的发顶出神。 这一幕说不上的悉,像是和无数小事一起被头脑筛选、遗忘。 隐约有水从额角滚落,舒宜无心再去刨问底,抬手去擦——结果什么都没摸到,反倒黏腻越来越多,她也越来越清醒。 白的绒从微睁的眼中漏了进来。 猫咪砂板般的舌头伴随着“呼噜呼噜”的腔鸣轻快地绕在额周,留下漉漉的舔舐痕迹。 舒宜把头埋进猫咪圈起的暖巢,受清醒慢慢打败疲惫。 等倦意散得差不多,她才从上坐起来。 她打量一圈四周陌生的环境,忆起昨晚的那几瓶酒,忆起车内里的那些暧昧。 真是有所思,夜有所梦。 被褥散发着淡淡的皂香,和傅莳身上的味道一样。妆已卸掉,身上套着件宽大的男士短袖,袖笼已到肘尖。布料服帖,说不出来的舒适。 搭在腿上的手心钻进柔软,她的视线移过去——是猫咪在跟她撒娇。 舒宜挠它下巴,被它仰头眯眼的舒服样逗乐:“你长得有点大众脸哦。” 长、雪白、蓝眼短颈。 越看越觉得悉。 不只是“大众脸”的程度,而是跟她曾经救助过的那只小猫长得一模一样。 原是学校里的浪猫生了一窝崽子,最后大猫身边只留了这一只,也是个母的,每天卧在女寝门口等人喂。舒宜怕它重蹈复辙,抱着去做了绝育。毕业还舍不得它,但那会她还没有能力负担起一条生命的责任。 所以舒宜对它的出现到不可思议。 “小白。”她托着两条前腿把它拎起来,亲昵地蹭了蹭猫脸,“你怎么在这里呀。” “喵。” “对…”她呢喃,“他现在回A大了。” 四条腿开始扑腾,舒宜只得把它放回地面。 得到自由,一道白闪电迅速从半掩的房门钻出去,赶着去报信似的窜得飞快。 舒宜把头柜迭的整齐的衣服换上,才不急不缓地走出去。 房间面积不大,卧室的门正对着客厅。 餐桌上的瓷盘里摆有一个夹好的叁明治和一杯牛,旁边贴了张便签:早餐。 舒宜没见着人,试探地喊了几声:“傅莳,傅莳?” 无人应答。 她狐疑地围着房间转了一圈,刚拉开椅子坐下,门锁转动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傅莳进门换好鞋,走出鞋柜后的玄关便看见舒宜坐在桌前,循声望来。 她换回衣服,头发在脑后挽了个圈。随意的坐姿,身也是直的,自带一种难以平视的距离。 那悬在他们中间的线好像再次断掉了。 手里提着的黑塑料袋突然变得沉重,他不自然地把手背到身后。 “早上好。“ “早上好。”舒宜说,“看见我的手机了吗?” “嗯,我帮你拿。”傅莳把袋子扔到沙发上,绕到背面的墙处拔掉手机的充电线。 “充好…”话僵到嘴边,眼瞅着舒宜就要走到沙发旁边,他连忙出声:“舒宜!” 舒宜被他急切的语气叫住,一脸懵地问:“怎么了?” 傅莳两步并作一步,挡在她面前,“你的手机。” 他暗自松了口气,趁她开机的功夫,心虚地拾起搁在沙发上的塑料袋。 大概是太过紧张,随着袋子一甩,有个东西漏了出来,划出一道抛物线落到舒宜脚边。 她低头去捡,“什么掉了…” 等看清小纸盒上的字样时动作一顿,表情跟着变得怪异。 舒宜:怪不得刚才那么紧张。 相比对面快要溢出的尴尬,她咬着生怕憋不住笑。 傅莳强装镇定,从她手里接过那盒避孕套,像丢烫手山芋一样扔进袋子里。 “…谢谢。” 他不知道了哪门子风,本来是去药店买解酒丸的,结账时看到货架摆着的五颜六时想到昨晚的旎。那时候,他首先顾忌的不是她已婚的身份,而是避免意外发生的保险措施。 但他总不能这样讲,又害怕舒宜误会,磕磕绊绊地解释道:“这个不是我用…随便买的,凑单…” 越描越黑,简直是此地无银叁百两的真实写照,所幸被手机铃声搭救。 只是舒宜看到来电提示后,嘴角的笑意就变淡几分,然后不留情面地摁灭了屏幕。 “傅莳。” 名字冷不丁地被叫到,他掩饰的咳了一嗓。 “嗯?” 舒宜朝前一步,将距离拉近,这样一来她需要微微仰头才能和傅莳对视。手臂绕前,借他发怔的空隙抓住那只塑料袋,拉着他的手一起拽到两人中间。 “其实,我的婚姻出现了问题。” 傅莳呼有两叁秒的停滞。 这话题起的有些无厘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明白舒宜为什么告诉他。 然后小指被轻轻勾了一下。 力度很轻,轻得像一片羽落在傅莳的心湖。 舒宜小指挠着他的。 人人夸她脾气好,不与人恶。只有自己知道,是龉龃不为外道罢了。然而丈夫的所作所为让她如同吃了口屎,第一反应就是恶心。 然后呢,就是慌,慌于自己并不厌恶,因为是真真切切给她带来快的。不然以她的格,早在刚刚得知时就坚定地去民政局办离婚手续了,而不是脑瓜子嗡嗡,像个无头苍蝇不知所措。 她憋了很久,就连酒也不能让她跟好友尽数倾吐,却把一个本不想干的人扯了进来。 哪有什么酒后,不过是把你心里最隐秘、最黑暗的角落放大了而已。 她也得以想清楚了一些事。 但这对傅莳很不公平。 她可以以怨报怨,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但不能利用一颗真心换取背德的藉。 舒宜看着他线条利落的下颌,白皙脖颈处凸起的喉结紧张地上下窜动。 老实说,她也没想好该怎样处理这笔直的情线。但她做就是做了,总要有所代,总要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负责。 她叹口气,“但是短时间内我不会离婚。” 傅莳刚刚有所沸腾的血瞬间凉掉,又听她说,“所以我们只能是婚外情的关系,这样,你也愿意吗?” “婚外情”是什么? 偷情、偷、偷,总之都不是好词。傅莳却到前所未有的欣喜。 掌心全是汗,空出的那只手不受控地攥了攥。 他从不奢求回应,能超越同学情谊跟她捆绑,已经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思想课上了那么多节,终究是在实践里全部丢弃。 于是他说,“愿意。”SonGyuaNrC.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