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肩往电梯走去,姚子戚踌躇了片刻,还是开口问:“刚才电话里提到的……是之前身体出现什么问题了吗?” 娄语猜到他会问,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简单说了下缘由。 “就是你出意外那段时间,其实那阵子我也过得不太好,暴饮暴食,体重一直飙。但是刚好收到一个很重要的试镜机会,需要我的体重必须在90斤以下。你应该知道曹导吧,那可是曹导……所以我就把胃切了一点,终于在试镜前一天瘦到了他想要的指标。” 她提到切胃时的不以为意,令姚子戚半天哑口无言。 他十分不认同道:“你这样非常得不偿失……角总会再有,就算没法儿和曹导合作还是会有其他优秀的导演。但身体如果搞坏了,你看看我,需要走多少弯路。” 娄语点点头:“或许吧,但有时候人的命运就是不停分岔。如果那个时候不抓住,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只是那时候时机不凑巧,控制不了食,所以才极端了一点。”她闭了下眼睛,眼睫在轻颤,“切胃是最快的方法。再说切完了也好的,一劳永逸,我本身就是易胖体质。” “什么意思……?控制不了?” “你不觉得人很空的时候,就需要一些东西来填吗?”娄语重新睁开眼睛,瞳仁一片漆黑,“我想用吃的填,可是不行。越是不行越得继续。我没办法。” 从五年前和闻雪时分手的那天起,她就觉整个世界从冰柜里被了出来,放在太下暴晒,一切都在加速腐坏,没什么值得保留的。 众人传言她消失的那一周,她一直躺在医院手术静养。有粉丝微博私信她是不是去陪姚子戚了,说是在医院看到过她。其实她和姚子戚的医院本不是同一个。 但她没有澄清,任谣言甚嚣尘上,当作那场营业最漂亮的结局,也给自己不能示人的痛苦套上了最合理的外壳。 那一周,她接受了身体里那一部分胃永远不会回来的事实。它在某种意义上变成了脐带,对面连着的那个人随着它被一起切断——她因此痛彻地知道,这个人将不再和自己有任何牵扯了。 有人分手剪发,有人分手旅行,只不过她的告别仪式听上去好像惊世骇俗了一些。 电梯达到顶层,门打开,娄语看见玻璃窗上贴了一片雪花。 放眼望去,原来是海上飘雪了。 纷纷扬扬的鹅细雪,闪烁在冬的海面上,静寂无声。 姚子戚不由叹:“海上下雪可真漂亮啊。” 这句话没得到回应,他侧头一看,娄语似乎入了神,怔怔地盯着窗外。他自觉无趣地收住话头,电梯先到了他住的这层,这才又开口说了句晚安。 娄语终于反应过来,连忙回他晚安。等姚子戚离开,她转手按下了一层的电梯,从船舱来到甲板。 地面的雪还是零星的,积得很薄,应该是刚刚才下的缘故。 娄语走到狭长的船尾尽头,这里很隐蔽,但视野极好,能看清扑簌簌的雪被进深海。 她裹紧大衣,在只有自己的这一雪夜角落哼起不成调的歌。 “来吧,来吧,再来一杯吧。” “去吧,去吧,都离我而去吧。” …… 没唱两句,娄语就收了声,笑着自言自语:“唱得真难听。” 她不再开口,沉默地盯着水晶球一般的世界。幸运的是眼前的世界没有像水晶球那样隔着玻璃,触手可及。 可她却不敢伸手摸一摸。 因为一旦触到指尖,就会发现水晶球里飘着的雪白飘带其实是冷掉的烟灰,这就是堂皇背后的真相,够美,也够冷。 这就是二十来岁的你追求的世界,你意吗? 娄语在心底问自己,她笑着点头,说意。 可为什么一摸脸,却摸到一片。 除了拍戏之外,她已经很少眼泪了。那些眼泪都该留到戏里去,作为娄语本人,她觉得自己已足够坚硬,还有什么东西能够让她泪? 可是今晚,看着这么美好的雪夜,她居然泪了。 娄语垂下头,终于放任眼眶里蓄着的眼泪掉下去,转瞬又蒸发,像融进海里的纯白细雪,被黑海面没得十分安静。 雪越下越大,手机被冻到没电,她也没戴手表,觉不到时间的逝,但大概过了久,久到眼眶的眼泪干涸,神重归平静。娄语伸手拍了拍脸,转过身,却无法再踏出一步—— 她身后几米,闻雪时正不声不响站在那里。 不知来了多久,肩头和头顶已积了薄薄一层白。 他看她终于发现自己,慢慢走过来,肩头的雪在走动间抖落,最终停在她跟前。 “娄老师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看雪?” 她回过神,拍了拍身上的雪花,笑道:“船上的雪景不怎么常见。” “虽然景漂亮,但还是要注意别冒,明天是最后一天直播。” “这话应该送给你才是,我已经看得差不多了。闻老师记得也早点回去。” 娄语客气地回答,越过他就要走。 他却伸手按住她胃的位置,突然在她的身体上按下暂停键,话锋一转—— “所以早餐只能吃这么一点?” 她不吭声,默认。 “为什么要切。” 娄语言简意赅:“争取某个角罢了。” 这次轮到闻雪时沉默了。 “什么角需要你切胃?你的体重还不够瘦吗?” 她没说话。 没得到回应,他嗤笑一声,收回手。 “是你能做得出来的事。”他脸上出一种了然的无奈神,“一串关东煮要pk你的事业,怎么打得过?但你能做到切胃,我还是佩服你。” 语气里隐隐带着薄怒。 他说完扭头就走,身后却传来娄语的反驳。 “切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吧,毕竟能为我扫尾的人已经没有了。” 或许是被这场雪蛊惑,她头脑发,不受控制地说出这句话,已经干涸的眼睛又轻而易举地翻滚出酸意,立刻又补了句,“当然,我也不再需要。” 闻雪时停下脚步。 他并未回头,轻声道:“所以你要更加护你自己不是吗。” 心又剧烈地了起来。 娄语喉头翻滚,眼睛模糊,她疯狂眨了几下眼睛,狈地想,幸好,幸好他没转过身。 她趁机背过身去,潦草地回了句嗯,却漏出微微的鼻音。 脚步声再度响起,踩在积雪上,嘎吱嘎吱,却是朝着她的方向。 闻雪时的声音贴着她的背响起。 “哭了?” 她脊背僵硬地摇头。 “那你转过来,转向我。” 她不动,嘴巴却在听到他这句话后撅得高高的,努力绷着脸上的表情。 闻雪时突然揽住她的肩头,强迫她转过身,抓到了她泪的眼睛。 “……” 他同样脸紧绷地看着她,双手扣着她肩头,像在极力控制着什么,扣得她骨节发痛。下一瞬却又松开了手,去了大衣。 娄语还没反应过来,劈头盖脸的,整个人被他的大衣盖住了。世界变得一片漆黑。 然后,她连人带衣被往前一带,裹进他带着酒气的怀抱。 闻雪时隔着一层他的大衣,深深地抱住了她。 隔着白茫茫的雪,他们用力的拥抱被框进某个隐秘的手机摄像头中。大雪无声,快门亦无声。 作者有话说: 之前攒的红包今天都已经发出了~今天给这章的小朋友们发150个红包,儿童节快乐! 娄语哼的歌是草东的《离歌》 第23章 第二天的旭升上来时,游轮上的积雪都已经被工作人员打扫干净了。 包括半夜她和闻雪时脚下踩的那片雪,也被扫得一干二净,明明有两个人曾在那里拥抱过,留下过两双深陷的脚印。但天一亮,就不存在了。 这是他们重逢之后发生在这个船上的第三个拥抱。 第一次是滑雪场,因为意外。 第二次是高空滑翔,因为危险。 第三次却因为什么,说不清。这个隔着一层,称不上温柔,很痛很痛的拥抱。 娄语想,就当作再次分别的礼节吧。就此之后下了这条船,他们继续往各自的人生迈进,不必回头。 《夜航船》的最后一天,早上是各自的单采,下午才开启直播。娄语是最后一名,却排在了第一个采访。 问题依旧是翻来覆去的那些套路,为什么想要参加节目,过程中收获了怎么样的体验,觉得最难的关卡又是哪一个,等等。 她全程公事公办地回答完,节目组停了摄像机告知她采访结束。娄语正准备起身去吃早餐,却被工作人员拦下来了。 “娄老师,因为您是最后一名,所以节目组有惩罚,您还记得吧?” “嗯,但台本上没写什么惩罚。” “除第一名外其他几人只能中途被赶下船,坐救生汽艇靠岸。最后一名和其他人都不一样。您得更早一点下船。至于搭乘的船……” 娄语当时还不理解对方的吐吐,结果看到实物后,她沉默了。 那是一艘没有发动机,纯靠船桨划动的小木船。 更准确的说法,其实连木船都不是,只是一个非常糙的木筏子,有一种划不了几米就会散架的错觉。 “我们会在距离岸边十公里的时候放您下船,到时候就靠您自己划过去了。不过您放心,如果您支撑不住的话,可以向摄像机求助,我们会派救援船过去。”soNgYuanRC.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