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九儿静静的听着,听着那越来越沙哑刺耳的声音,看着沐歆那瞬间苍老还仍然美丽的容颜,没有半点动容。 假的,全部都是假的。 她艾九儿不是傻子,岂会不知道沐歆是个怎样的女子。 她不过是个早年丧夫的可怜妃嫔,有幸得到赫连铭的庇佑,又渐渐的失了自我,开始奢望能够和自己的小叔子长久的在一起。 或者,哪怕只是一种无人可以抢走的依赖也好。 在沐歆的心里,摄政王的地位,始终都是排在第一的。 让她相信沐歆说的那八宗罪,简直是侮辱她的智商。 诸人惊叹哑然之时,沐歆已然跪行到了艾九儿面前三丈处,明黄的里衣是上好的丝绸,自然是极其舒适又耐穿的,可此时已经磨破,被血染红,被这石砖上的稍许灰尘脏。 看着狈至极一心求死的沐歆,艾九儿是悲其不幸,怒其不争,怨其痴情,恨其愚蠢。 沐歆抛却了身份地位,抛却了尊严,抛却了她死后的名声。 她额头触底,苦苦哀求道:“恳请神将,念在摄政王向来宽厚仁善的份上,饶恕赫连一族。” 艾九儿无动于衷,只是回想着沐歆说的那八宗罪,隐约觉得是不对的。 沐歆继续道:“恳请神将,念在摄政王尸骨未寒的份上,莫让赫连一族……” 听到这句话,艾九儿不淡定了,轻轻开口,连连反问道:“谁说摄政王死了?谁说摄政王没有娶?谁说摄政王膝下无子?谁跟你说了?嗯?” 沐歆身子僵住,半晌才浑身轻颤,小心翼翼的问道:“摄政王……仍在?” 艾九儿转了转眼珠,心想,他在,他确实在,只是跟不在没什么区别。 慢慢抬头望天,艾九儿说道:“本将曾迫于无奈,忍痛将摄政王的真实身份公诸于世,免去他受世人诋毁欺辱之苦。摄政王他在,他永远在。” 一句出,众人头齐齐抬头望天,仿佛能够透过万里层云,看见他们敬仰戴的摄政王正在天上看着他们。 沐歆也抬起头来,破了的额头是血污,她却不管不顾,笑着抬头望天,越笑越灿烂。 她声音沙哑却温柔的说道:“君已飞升九天,妾当永堕黄泉,方能不污浊了君之圣洁。” 她说着,将袖中藏着的致小巧的匕首滑了出来,紧握手中,笑着拔出来,朝着心口刺去。 眼看曾经母仪天下温婉高贵的皇太后要自裁,众人是惊叹的,是难过的,是想阻拦的,却又是不敢的。 他们只是齐齐的看向艾九儿,看向传闻中的神佑国神将。 传说神将只会在国将不宁时出现。 传说神将会带着一颗红的神珠,照耀这万里江河,庇护神佑百姓。 传说神将是上天派来的。 传说神将一生隐匿,不到万不得已,绝不现身。 传说神将一旦出现,国将安宁,帝将更换。 传说神将所向披靡,无人能挡。 而这个传说,神佑国的每一个将士都知道,只是从不提起,以免惊扰了神将,侵犯了神将。 这个传说,摄政王曾亲自告诉过不少人。 而那颗红神珠,摄政王也曾让几个人看过,只是他们并没认出那就是神珠。 如今这颗神珠出现在摄政王心的女子手中。 她说摄政王没死。 她说摄政王娶了。 她说摄政王膝下有子。 这般说来,她便是摄政王的,更是为摄政王诞下了子嗣。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她,却为了维护摄政王的尊严与命,冒着永世分离的苦痛,揭了摄政王乃真神的身份。 从此,天人两隔,再无团聚之。 有人哭了,却不敢发出声音,默默的落泪。 有人笑了,因为摄政王后继有人。 有人傻了,没想到自己竟无意间得罪了最神秘最神勇的神将。 有人晕了,不知是太高兴,还是太难过。 当众人各有所思,反应各有不同时,艾九儿轻轻挥手,一道掌风挥向沐歆,将她击倒,也将她手中的匕首打飞,让她不能寻死觅活。 “让我死……”沐歆倒在地上,艰难的爬行,去捡利剑,哭泣连连。 艾九儿笑了,说道:“任何人都有活着的权利,任何人也有寻死的权利,但你却不能就这样死去。你称本将的夫君为君,又自称为妾,本将必要问你,你,凭什么?” 一句询问,是讽刺,刺得沐歆体无完肤,尊严丢尽。 凭什么? 是啊,她凭什么? 她是他的皇嫂,她没资格称他为君,称自己为妾。 哪怕在梦中,在心里,都要为此到羞辱,到痛苦。 可是,她忍不住还是想要奢望,能够和他长久的在一起。 然而,如今他已飞天。 而她,已经狈至此,落人笑柄,受人辱骂…… 痛哭,大笑,她坐在地上,双手掩面。 她有许多的话想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丢人啊!从来没有这样狈过…… 心痛啊!从来没有这样绝望过…… 风乍起,吹了所有人的发,也吹了所有人的心。 猛虎之上的艾九儿,俯视着几步外的沐歆,忽然觉得应该让她死,不然活着更是一种折磨。 可是,她坚决不允许她临死还觊觎她的男人。 她抿了抿,看着沐歆,说道:“念你多年来也是不易,饶你死罪。然,你若一心求死,还是要给个理由。” 沐歆仍旧又哭又笑,沙哑的声音哽咽说道:“理由?还要什么理由?不过是活不下去了!还有什么颜面,活着!” “不,你若死的难堪,也是给赫连皇族蒙羞。”艾九儿冷声说道,态度坚决。 沐歆想死,可以,给个好点的借口,至少坚决不能是因为摄政王! 沐歆愣了一会儿,说道:“其实,罪妇是想为皇帝求情,才要以死明志,恳请神将宽恕。” “这个理由,不错。”艾九儿说道。 “那罪妇就当神将答应饶恕那不肖子了……”沐歆动的试探着问道,连高兴都不敢。 艾九儿看着她,说道:“不,你是你,他是他。” 说完,看向门,看向巍峨皇高耸的殿,喊道:“赫连桉,你母亲要为你而死,你要装作不知吗?那本将成全你,给你一个尽孝的机会。一刻钟,足够你做好准备而来,本将在此等着你。” “不!”沐歆跪伏在地,嚎啕大喊。 不能来,来了就活不了了。 不,不来也不行,会被责骂不孝…… 艾九儿仍然无动于衷,不再看沐歆一眼。 曾几何时她不是这样冷血的人。 曾经她也恭顺乖巧的想要讨好皇太后。 可是,她不但嘲笑她讽刺她,还想要杀了她。 甚至,直到此刻,她还惦记着她的男人。 这口气,她忍不下去,便无须再忍。 奢华却凄冷的殿里,赫连铭听到了艾九儿那声音,登时僵直了身子,面惨白。 他呆了一呆,忽然看向已经自捆了手脚,还在嘴巴里了一团棉布的皇后,忙奔了过去,将她口中棉布扯了出来,边为她松绑边颤声说道:“她故意的,是不是?她恨我害死了赫连铭那贼子,是不是?” 周滢了口气,说道:“是!一定是,若不然,她就不该出去为你求情,现在害你进退两难!” “朕就知道,她从来都不在乎朕!”赫连桉又怒又痛,一拳砸在了楠木梨花案上。 案破,血,赫连桉怒目看向周滢,责怨的骂道:“都是你!教出个混蛋小子!若不是他拦着,母后她本没机会出去害我成为不孝子!” 话落,一连三声清脆的响声,周滢的脸颊高高肿起,不但嘴角破了,连牙齿都掉了两颗。 她疼得颤抖,却死死的忍着,委屈而伤心的道:“皇上,为什么你自始自终都不肯相信臣妾对您的一片真心?” “真心?那是什么?朕没见过。”赫连桉冷笑着说道,浑身忍不住发抖。 神将,神将,他小时候是听过神将这两个字的。 可历史上从没有神将现世的记载,他便只当是个传说,是个故事,是个震摄百姓的手段而已。 难道真的有神将吗? 可是神将怎么可能会是艾九儿呢? 她若是神将,为什么最开始和赫连铭那贼人过不去,现在又百般维护? 难不成这一切都是一个局? 一个只为设计他的局? 思索间,赫连桉忽然听到周滢说道:“皇上,臣妾愿以死明志,只为您相信臣妾的一片真心,相信希儿真的是您的亲生子!只念夫君看在妾……” “别他——妈废话!要死赶紧死!”赫连桉连听都不想听,怒骂一声,大步朝殿外而去。 周滢伤心碎,眼泪肆意淌,只觉得自己已经死过千百回了。 她大哭着,凄厉嘶喊:“皇上!你就如此狠的心啊!臣妾自小便喜与你为伴,不顾一切阻拦嫁你为。可终究,滢儿这一片真心,到底还是错付了!错付了整整十五年,十五年啊!” 十五年……?赫连桉微微一顿,但也没再多想,继续前行。 突然,“咚”的一声巨大的响声,赫连桉顿住了步子。sonGyUANrc.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