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怔地看着他,良久,却笑了笑。 算了,没关系。 他因何哑的、后还能不能开口,我都不在乎了,能找回他,已是万幸,别说只是不能言语,就算他目不能视、耳不能听,我也要和他一起走下去。 不是因为他曾是我夫君,也不是因为他救过我,是因为他是九枝。 我拉起九枝,带他走出营帐。 我原以为后军已到,云卿她们已如约起行,毕竟,上回我去地府只待了一阵,回来人间都过了三天,这次去得更久,搞不好云卿都快到京城了。 可一出去,就看到兵士们在忙碌备马,云卿在我不远处,刚骑上马背。 “有灵,”她神平淡,“你醒啦?” 不只是她,她身边的衔玉,近旁的谢将军和有疾,好像都不太惊讶。 我倒是很惊讶。“你们……怎么才走?” “九枝回来了,我们就准备出发呀,”云卿说,“既然他活过来了,我猜你该也快醒了。”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迟疑一下,忽然明白了大概。 我看看她。“我走了有多久?” “不到一。”衔玉答。 不到一? 怎么和上回不一样了…… 看来是道祖做的。他送我回来的同时,更改了我穿梭两地而导致的时间差别,免得我太难办。 这次也丝毫不觉得累,地府转了一圈,仿佛没对我造成任何影响。 道祖就是道祖啊。 ……也真的是,有这么大本事,你自己动动手指改一改世道,不好么? 不过这样倒是省了不少麻烦,想必在我元魂出窍时,后军已经刚好赶到了。 可我兴致地四处看了看,却没看到预想中的千军万马。 不还是就之前那些人吗…… “你们不等后军会合了?”我问云卿,“这就要走?” 云卿点点头。“一个时辰前刚接到斥候传信,后军行至兴州与唐州界,遇上我大哥和二哥的兵马,已接战了。” 接战……打起来了? 一支军队,同时打两拨人? “大皇子有多少人?”我又问,“二皇子呢?” “我大哥麾下一千左右,”云卿答,“二哥多一些,三千人吧。” “这……打得过么?”我大惊,“我们不用去帮忙?” “有于应物在,好说,”谢将军自我身后打马而来,“他虽然冲动少谋,但骁勇善战,区区四千人,不足为虑。” “区区”四千人?你认真的? 谢将军看我一脸担忧,笑了笑。“有灵姑娘无需多虑,我玄衣军也不是只知道逞能的傻子,我已给于应物做了谋算,命他把住要道,非战不可才战,只要拖住二位殿下,便够了。” “谢将军看到这个时机,才要我们立时动身,”云卿说,“趁我大哥和二哥无暇他顾,我们轻骑快马,直入京城,进了京城,于将军那边,也就不需要再打了。” “可我们只有不到五十人……”我还是放不下心。 “好说,”谢将军一脸风轻云淡,“莫说五十人,就算只有五人,我也能带你们踏进衍都。” 看他说得笃定,我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他是将军,这些事我又不懂。 有疾已经给我和九枝牵来了马,我刚要从他手上接过静岳,云卿却拦住了有疾。 怎么—— “有灵,你还要去么?”云卿端坐马上,正问我。 “去啊。”这叫什么话,好不容易走到这儿了,我不去,难道要我回家吃吗? “但……”云卿神情不忍,“九枝此番险死还生,前路也不知还有多少劫难,我不能再让你为了我去犯险,不如就——” “行了别废话了。”我夺过缰绳,分给九枝一,两人翻身上马。 “就是因为经此一难,我才要送你最后一程,”我说,“不然九枝不就等于白死了一回?” 我坐稳,又瞪了云卿一眼。“还有,谁说我是为了你了?” “我是为了天下女子。”我说。 云卿看看我,出了笑容。 “谢将军,走吧。”她说。 大军已经整顿完毕,谢将军一声令下,全军肃然,浩启程。 九枝仍旧在我身侧。我还在思索方才谈论的事,隐约觉,从旁边一直投来目光。 我转过头,九枝立刻把头扭了回去。 “你怎么了?”我问。 九枝笑笑,不说话。哦,也说不了话。 但他还是趁我不注意,就偷眼看我。 我也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这种受很奇妙,之前有那么一阵,我真的以为我要和他永诀了,但他回来之后,我心里更多的,不像失而复得,却像久别重逢,仿若九枝就是和我走散了一段路,如今又再相遇了。 可能内心深处,我不相信我会失去他吧。 这样想着,我又看了看他,结果九枝也刚好看向我。双目相对,两个人都大致明白了彼此的体会。 我们相互一笑,一齐望向前路。 大军的行进路线,是从北边绕过承天城,直扎入京城东侧的一片山峦,这是往京城的最后一道屏障,山间有条险道,我们人少,走这里刚好合适,不会被人察觉。 趁着于将军和两位皇子对垒,谢将军也散出去一些烟幕,叫于将军打出的是宁安公主的名号,此刻朝堂上应该都盯着那边,谁也想不到还有我们这一路军马。 穿过那条险道,到京城,便是一片坦途。 我们疾行一,快到子时才停下来歇马,云卿拉我走到无人处,坐下和我聊一会儿。 “所以,九枝真的不能说话了?”她看看后面正靠着马打盹的九枝,问。 “嗯。”我点点头。 “可知是为何?” “不知道,”我说,“也许是元神耗损,影响了他,也许是道祖所做,让九枝复生需要拿走一样代价,而最无害的,便是言语的能力了吧。” 我笑笑。“不能说话就不能说话吧,反正他以前话也少,一天天的只拿来喊饿,如今不会说话了,反倒清静了。” 云卿神情复杂。“那,道祖长什么样?”她又问,“在上清观时,观里有道祖殿,只不过是照着修道之人的想象,拿泥塑的,实质谁也没见过。” “就是一个白胡子老头,没什么特别的。”我说。 云卿愕然。“想不到,你会这样形容道祖。” “他都不问过我,就强行把我拉入世,我不跟他算账就不错,”我撇撇嘴,“喊他声道祖,已经给他面子了。” “你怪他么?” “倒也不怪,”我摇头,“没有他这些盘算,我就遇不到九枝,遇不到九枝,可能就不会下山,不下山,就见不到这些事,当然,也遇不到你。” 云卿笑了。 “说正事吧,”我说,“楼墨心究竟是受何人指使,你和谢将军,查清了么?” “你去地府还不足一,短短时间,怎么查得清。”云卿说。 “楼墨心临死前,喊了一声云瞻,”我说,“我记得,云瞻,是大皇子的名字?” “是,”云卿说,“但这一声喊得很奇怪,他做事素来周密,自己行迹暴了,断没有草草供出背后主子的道理,倒像是……有意喊给我们听的。” “让我们以为,他背后是大皇子,对么?” 云卿又点点头。“如此看来,最不可能的,反而就是我大哥。” “如果是故意反其道行之呢?”我问。 云卿想了想,摇摇头。“不像,”她说,“如果真是我大哥,他一定知道,我人已经在京城附近,不会浪费时间和于将军战。若我是他,这时应该火速绕过我等后军,直扑此地才对。” “于是也排除了我二哥,”她又说,“这两人的举动,都不像是知道我行踪的样子。” “可能是因为,在往京城的路上,早做好了安排?”我猜,“那边打仗,也只是做做样子,惑我们。” “有这种可能,”云卿说,“但我悉我大哥的脾气,有亲手对付我的机会,他不会放过的。” “那便是,还有他人。”我说。 但会是谁呢…… “京城里,再没有别的想夺位的皇子了?”我又问。 “应该没有了……”云卿说,“不过也难说,如果有朝中重臣起了贰心,要扶持一个年幼的皇子继位,倒不是不可能,近水楼台先得月,还是大有文章可做的。” 那就更复杂了。我托着腮,细思半晌,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这条路,端的是艰辛啊……”云卿兀自叹道,“和哥哥们反目,也便罢了,最信赖的老师,也站在了我对面,往后还不知会有多少人反对我,女子做皇帝,就这么十恶不赦么?” “管他们,”我说,“他们目光短浅,懂个什么。” 云卿又叹口气。“我只是觉得遗憾,自小从楼相那里习文断字、广读诗书,却不能有他在身侧,甚至于,认识这么多年,到他死,都不知道他的过去,只知道他出身云州……” 我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出身云州,可在云州做过官?”我问。 “怎么问起这个?”云卿不解,“倒是做过的,虽然楼相自入朝起就是内阁重臣,但有一年云州兵,他去云州督查过三年。” “兵?” “就是边关卫所的守军叛了,”云卿说,“说起来也怪,到后来也不知是因何作的,朝廷并没有拖欠他们军饷,都如数发放到他们手中,爹爹体恤边军,待他们一直不错,但还是出了子……”SoNgyUaNrc.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