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和二年,上元节刚过,浓重的烟花气尚未燃尽,花船花灯未熄,皇城再度张灯结彩。 大批的外籍商贩水般涌入城门,各路诸侯也领着人马奔腾而至。 载珍贵贡品的车马一一停候经查验,城守登记的册子早已换过好几卷。 天子十八岁诞辰,这盛事可比上元节彩。 唯独这,城门并不开放散户出入。 自午后起,城门下一片肃穆,城道两侧列队排了朝廷各品阶官员、将领、士兵,浩浩,人员无数。 只待城门一开,军队仪仗靠近,一面“潇”字的亲王旗帜飘入皇都。 “恭琅琊王殿下——” “琅琊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百官齐跪,气势滔天。琅琊王所到之处,无一不响叩拜之声。 琅琊王真好大的架势。 不出半,这位常胜将军王的威名传遍大街小巷,与此同时,一股劲风也震入了皇大内。 “陛下,老臣林帅求见!” 大明殿外,一道老而蜷曲的身影在寒风中苦苦呐喊。 宦官目不忍,忙慌上前道:“哎呦,丞相,您这又是何苦?陛下说了,只要丞相为赐婚之事而来,一律免谈。” 当朝丞相林帅弓着身子,站在殿外小半个时辰了,一道道冷风在他苍老的面颊上,刮出许许多多深深浅浅的沟壑,如一盘崎岖不平的山路,叫人无从下目。 他官帽下的发只见白,不见黑,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他今年六十岁,也算得上半个老古董。 既是老古董,最擅长的自然是:倚老卖老。 林帅虚弱地咳嗽两声,硬着不太灵活的身躯,颤巍巍向正殿一拜,和声和气道:“臣有要事须跟陛下禀明,事关国事,事关皇家颜面,区区寒气怎可退我?公公,劳烦再去禀报吧。” 话落便打了个冷战,老脸上松垮的纹路都跟着哆嗦起来,眼看人也快立不住。 天可怜见儿的,一位六十岁高龄的三朝元老竟在冷风口里受罪,还是自找的。宦官叹着气,连忙进大殿禀报。 “哼,倔驴。”皇帝李宴不悦地合上奏折,一双微微上挑的眉眼显出几分少年气,“定又是为了赐婚,他这三想方设法,共拒了朕八回,朕不要面子的吗?就说朕身体不适,叫他回去,他若不肯走,就由着他站!” “呃,是......” 宦官硬着头皮出来,正想着该怎么打发丞相,可一到殿外,这儿哪还有丞相的身影? “丞相,丞相?” 往下一瞄,只见一团深紫官袍横在阶梯上,躺平了。 “啊,丞相!来人,快叫太医。” 糟了糟了,丞相在大明晕倒,皇上这回摊上事了。 只好将冻晕的老人家挪到偏殿,榻前烧上热炭,身上多裹几张暖毯,再派小太监去请太医过来诊脉,小女们则去烹煮热汤。 这些,才是三朝元老该有的礼待。 偏殿暖融融的被窝里,林帅懒懒地打了个盹,有些忘乎所以,在差点睡着的那一刻才猛然想起:自己为何晕倒? 哦不,为何装晕。 眼睛那条小小的隙里出现一道明黄时,林帅头一歪,龇牙咧嘴地编起了梦话:“忠臣不怕死,怕死不忠臣!老臣有事要禀,皇上,皇上......” “丞相,醒来。”十八岁的年轻皇帝在榻边坐下,双目里是对老人的关护。 太后有云,丞相若有疾,那些无法处置的奏折将堆大明书案三尺高。 若丞相无病也告疾呢?李宴不由暗想自己后的处境,于是屈尊前来,亲手为丞相端起了药碗。 “都怪那看门的太监,不早告朕,害得丞相在风中站了许久。丞相,你可好些了?” 林帅躺在榻上,半欣然半愧疚地呵出一口气,“呵,皇上,老臣还活着呀,老臣以为再也不能当您的左膀右臂了。想当年,我出身寒门,三岁起夜苦读,二十二岁便高中进士,后来我踏入官场——” “丞相,言重了,这些朕都知晓。”李宴打断那番连自个儿都能倒背如的话,把药碗放在了头,“方才你梦中一直喊着有要紧的事,是什么事?” 林帅喉头浑浊,咳嗽两下,清了清嗓子才道:“是有关可能损及琅琊王颜面的事。呃,臣猛然想起,小女林姿娇早已记在老臣弟名下,臣的弟只是一届草莽村夫,林姿娇便是村野女子,如何配得上金尊玉贵的琅琊王殿下?还望皇上收回那道赐婚圣旨。”SONGyUAnRC.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