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徒们终于闹够了,整个西帆港就像是睡着了似的静悄悄的。 而且静的可怕。 所有居民都关紧了窗门,生怕发出一点声响,引来了那些胳膊上着布条的“起义者”们。 他们口号声喊的响亮,不但要杀尽所有威兰特人,还要杀掉所有和威兰特人合作的贵族以及狗腿子们,建立一个一切平等的国度……结果最后杀掉的却不只是威兰特人。 那个纳吉是最先被清算的。 当然,这家伙是确实活该。 而且讽刺的是,出卖他的人正是长队的伙计——一个刚被他赎身不久的奴隶。 其实如果不是被出卖,也很难说他是否能活下来。 毕竟他躲的位置实在不讨巧,见事情不妙,居然找了间威兰特人的空宅子躲进去。 他本想着那些暴徒们总不至于敢碰威兰特人,却没想到他们已经胆大包天到了不要命的程度,直接一脚踹门闯了进来。 愤怒的人们本不管他的叫喊,直接把他架去了港口,先把他羞辱了一番,再把他串在了烧焦的旗杆上。 而且是从下往上串的。 据说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能叫出声来,到后面由于实在太疼,连舌都咬断了,直接背过了气去。 至于出卖了纳吉的那几个“长儿”,最后也没讨到好处。 愤怒的起义者们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愣是拎着他们曾经用来揍自己的长,把他们活活快打成了浆。 这并不算完。 真正的清算才刚刚开始! 那些穿着威兰特人的衣服,用着威兰特人东西的人,或者帮威兰特人做过事,或者兜里有第纳尔却胳膊上没有布条,亦或者八竿子都打不着边的家伙也被那屠刀给误伤了。 比如戈温达的邻居。 只不过那家伙胆儿实在太小,那把“刺刀”没有见红就是了。 人们都被这群杀红了眼的家伙吓坏了。 可能那些家伙里面有些人,自己也被自己给吓了一跳,然而事到如今,也只能把袖子上的绷带绑得更紧一点了。 否则别说威兰特人报复回来,恐怕先得被自己人给误伤。 不过这些被血呲了一脸,却还清醒着的人其实也是少数。 大多数杀红了眼的家伙本没想那么多,乃至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甚至还想着军团不谈便不谈,大不了打下了天都,再一路杀到凯旋城去! 这倒不是亚努什的忽悠,他们是发自内心如此觉得的。 毕竟死在街上的数百上千名炮灰哪算是人呢? 倒是倒在港口区的威兰特人警卫,他们数得够清楚,不多不少正好61个,全部都被打死的凄惨。 而其余的,要么是西帆港的市民,要么是军团其他殖民地来的仆从,加起来也凑不到两百个。 其中有一些应该是掉衣服逃了,他们也懒得仔细去数。 什么军团。 也不过如此! …… 银月教派的教堂。 躲在窗帘下的伊舍尔悄悄的望着外面,眉头紧紧皱起。 蹲在他旁边的教徒咽了口唾沫,声音颤抖着说道。 “……这帮人已经疯了。” 他刚才亲眼看见,几个胳膊上绑着布条的人一脚踹开了房门,把一伙人家从里面揪了出来。 那个男人似乎是劳工登记处的保安,他对那家伙有点印象,似乎是个马族人。 然而也正是因为有点印象,他才清楚那家伙绝对罪不该死…… 不过那些人显然没管那么多,房间里很快传来砸东西的声音,男人的怒吼,孩子的哭声,女人的惨叫,以及让一切戛然而止的响。 看着从房门里走出来的那群魔鬼,伊舍尔死死地咬着牙,恨不得将牙龈咬出血来。 他无法相信这帮家伙居然是他的同胞,哪怕他们迫害的是威兰特人,也能让他心里稍微好受那么一点点…… 不过更令他内心煎熬的却是,他心中那个高大魁梧的形象正在一点一点的崩塌。 他曾无比崇拜着“波尔”。 他曾认为人们是可以团结起来的,即便是一群一无所有、甚至连大字都不识几个的人们。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一记狠狠的耳光。 到头来他猛然发现,说着一些不着调的话的自己,才是那个被众人用驱赶到墙角的小丑——也就是《觉醒者波尔》中那个叫“肯”的家伙。 巨石城的雪在他心中下了一次又一次,埋葬了一切的希望和美好。 他把所有的恨都写在了眼睛里。 他恨军团,也恨帝国,但更恨眼前这帮虫豸们! 如果未来的某天,婆罗行省的幸存者终有一天能走出这段屈辱的记忆,而带领他们走出废土的那个人,一定会把这些恶鬼们狠狠地踩在脚下,并一个不剩地埋进那红土里! 一定会的! 领头的那人很明显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却不在意的笑了笑,甚至挑衅的朝他比划了个手势,那仿佛在说“有本事出来聊聊”。 大概是他的上头有令暂时不准碰这座挂着月亮的教堂,巡逻的人路过了这儿好几茬,还真没一个上来敲门的。 然而即便如此,依旧没有人敢放松心情,谁也说不准这条命令能维持多久。 毕竟这帮人是不讲道理的,想到什么就做什么,走到哪就算到哪,变卦也不过是拍拍脑袋的事情。 “……这儿留着的威兰特人太多了,我们不该收留他们。” 一名教徒回头看了一眼,咽了口唾沫,颤抖着说道。 躲在这里的威兰特人足足有两百多人,甚至比这儿的教徒们还多。 她们大多是女人也有一些孩子,一双双眼睛里都写了惶恐。 “这和她们是什么人没关系……我们要废除的是贵族的特权,外来者的特权,而不是屠杀手无寸铁的人,否则……我们迟早会变成我们曾经恐惧着的恶鬼。” 伊舍尔的话忽然停住了,因为他发现这套说辞本说服不了任何人。 他还在试图模仿那些家伙。 也就在这时,他猛然间明白了梅尔吉奥先生在太落下之前和他说的话。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深呼了一口气,他换了一副口吻,用所有婆罗行省人都能听得懂的叙事方式继续说。 “……好好想想吧,威兰特人的殖民地距离这里不算太远,等军团的部队过来,外面那帮人迟早得死。而我们要想活下来,就必须证明我们是无罪的……她们就是最好的证据。如果她们死了,我们一个都活不了。但只要她们还在,不止我们能活,我们的家人也能活。” 一双双眼睛里总算是出了明悟的表情,而一些还在挣扎或者犹豫的人们也总算安分了下来,不再提把那些人赶走的事儿。 哪怕一个也好,总得有人记得这座城里并不都是疯子。 否则就如伊舍尔说的那样,他们恐怕都得埋进土里,和那些疯子们一起陪葬…… 坐在人群的边缘,玛格丽的脸苍白,额头上挂了汗水,还未从先前的惊魂未定中回过神。 当时她想也没想,甚至连行李都没要,拉着比的手就往外跑,趁着战斗还未结束的时候跑出了港口区,躲进了这间教堂。 和她一样想法的人其实不少,但成功的也只有这百来个而已。 她简直不敢想…… 那时候如果走错了一步,自己和比会是怎样悲惨的下场…… “妈妈……” “别怕,”玛格丽握住了比的小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柔声地安着她,“会没事的……你不是还要去找安苏雅妹妹玩吗?马上就能见到她了,你想让她看到一个遇到困难就哭鼻子的比吗?她可是很崇拜你的哦。” 顶着通红的眼眶,比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终还是忍住了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没有哭出声来。 玛格丽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轻轻拭去了她眼角的泪水。 “真乖……” “威兰特人是不哭的我们的泪水在出生的那一刻就干了。” 教堂里静悄悄的。 除了窃窃私语的声音和小声的泣,还真没有一个人哭出声来。 看着躲在教堂里的威兰特人,梅尔吉奥的脸上写了愁容。 站在一旁的老修女看着他,用很低很轻的声音说道。 “我们的粮食本不够这么多人吃,甚至一顿都不够。而且,如果让那些叛军发现这儿藏着这么多威兰特人……他们会将这里的所有人撕碎。” “我知道……” 梅尔吉奥愁眉不展地望了一眼窗外皎洁的月光,轻叹了一声说道。 “但我总不能把这些可怜的人们放着不管……” 虽然没有去港口看过,但光是听那凄厉的惨叫,他便不难想象那儿发生了什么。 即便他不喜威兰特人,甚至于厌恶他们的鼻子,但他依旧没法将这些无辜的人推向火坑里……哪怕他自己就站在火坑的边上。 这不仅仅是因为银月女神与沙海之灵的教诲,也是因为他心中的良知。 “我知道……不能放着他们不管,但让他们一直待在这儿也不是个办法,”那老修女脸上带着苦涩的表情,低了声音说道,“我们得想办法把他们送出城外……只有出了城,他们才能真正的安全。” 叛军才刚刚控制港口,还没有完全掌握整个聚居地。 如果想出城现在恐怕是唯一的机会…… 可是这么多威兰特人怎么出去? 梅尔吉奥的脸上写了愁容,而就在这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瞬间让教堂里的所有人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咚咚——”SONgYuANRc.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