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没有这么狈过。 可是现在,他却这么灰头土脸地倒在地上,冬歉反倒成了那个居高临下的人。 冬歉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心里有很多疑问。 他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存在的? 他发现多久了? 冬歉一时之间有些不敢动弹。 良久,阎舟像是终于蓄起了力气一般,缓缓抬起眼帘。 他用那样复杂的眼神看着冬歉。 冬歉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他也不知道,阎舟想对他说什么。 心脏飞快地跳动着,垂在身边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他不知道当阎舟发现自己还活着之后,又会对他做什么样的事情。 他还有利用价值吗? 不知道,说不定有呢。 他还会继续利用自己吗? 不知道,说不定会呢。 冬歉撑起自己的身子,转过轮椅,想要趁着阎舟最狈的时候逃跑。 可是阎舟却忽然叫住了他。 “冬歉。” 冬歉背对着他,动作稍稍凝滞了一瞬。 阎舟嗓音低哑,他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虚弱过。 冬歉在视频上看过他在议会上谈判的样子,看过他心算计的样子,也看过他在夕下无情转身的样子。 但是独独没有看过他现在这副模样。 听到他叫住自己,冬歉第一时间觉得自己不该停留。 他应该赶紧逃走的。 应该赶紧去到陆湛身边去的。 但或许是因为阎舟现在看起来实在是太虚弱了,冬歉犹豫了一会,还是努力放松自己的身体,准备停下来听一听。 他坏心眼的想,搞不好是遗言呢? 看见冬歉为他停留,阎舟似乎开心了一点,他想说话,可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咳出了淤血。 冬歉没有任何动作。 阎舟花了好大力气才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他缓缓道:“我知道,我对小时候的你做的那些事情,你全部都知道了。” “我也知道,现在无论我对你说什么....你都不会原谅我。” 冬歉微微蹙了蹙眉。 阎舟是吃错药了吗,为什么会突然对自己说这些话。 冬歉始终背对着他,沉默着,没有回应他任何一个字。 阎舟注视着他,眼眸里盛着冬歉的身影,良久,他珍重道:“冬歉,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一定不会将你丢在那个地方。” 冬歉没有耐心在听他说下去,冷冷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阎舟顿住了,带血的手指缓缓蜷起。 “我.....” 他垂下眼眸,苦笑一声。 “我想说,对不起。” “被碾断腿,原来真的这样疼。” 阎舟已经被刚刚那辆车碾至重伤,他的腿一直在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休克。 而且,刚刚情形太冬歉没有看清,不知道阎舟的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伤处。 如果得不到及时的救治,说不定就死了。 就这样放任他待在那个地方,他说不定就死了。 一切都那么的悉。 十八年前也是这样。 阎舟将年幼冬歉丢在路上。 他心里都明白的。 说不定什么时候,婴儿就被来往的车辆卷进轮子里了。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 或许下一秒,那孩子就不在了。 几个月前,阎舟将冬歉带到了任白延的必经之路。 他心里也明白的。 说不定冬歉被任白延带回去后就会死在手术台上。 说不定冬歉回去后就不会再有重见天的那一天。 他清楚地知道这些可能,但是他什么也没有做。 什么也没做。 所以他活该的。 冬歉沉默地注视着这个重伤的男人。 阎舟似也知道冬歉在想什么,苦笑一声,嗓音是无尽的沉痛。 他说,“对不起啊。” “对不起啊,曾经让你那么疼....” 他说,“你走吧。” “别怕,我知道你不想让那个人知道,所以我谁也不会说,我见过你。” 冬歉垂下了眼睫。 同十八年前的阎舟一样,摆在冬歉面前的有两个选择。 离开,或者回来。 只有这两个选择而已。 而冬歉也迅速做了决定。 阎舟注视着冬歉的身影,眼睛舍不得眨一下,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 因为或许下一秒就再也看不见了。 坐在轮椅上的少年没有回头。 或许看起来有些残忍,但是他没有回头。 或许阎舟正在看着他,但是他没有回头。 你丢了我,我也丢了你,很公平。 冬歉的身影就在他面前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然后,再次去到他看不见的地方。 果然,他不会回头,不会因为自己而回头。 因为那样太傻了。 冬歉可不是那种蠢人。 他当然不会留下来。 这样才对。 阎舟苦涩地笑了一声。 是啊,这点苦计怎么可能骗得到他。 他活该的。 ..... 从那辆车上平安下来后,阿灼匆匆来到了光荣街。 阎舟已经自己拖着身体来到了安全的地方,虚弱地靠着墙。 看到阎舟这副样子,阿灼抿了抿,立刻奔上去查看他的状况。 阿灼捂住阎舟血的地方。 看起来很狰狞的伤口,血淋淋的,骨骼都跟着变形。 阿灼轻声问:“这样还能治好吗?” 阎舟无所谓地答道:“谁知道呢。” “治不好,也无所谓了,” “是我欠他的。” 他垂下眼眸,缓缓道:“仅仅只是这样,还远远没有还清。” “就当是送他一个礼物吧,希望他看到我这狈的样子后,心里能稍微痛快一点。”soNgYUanRc.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