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黑漆漆一片,可见度极低,但蒋云能看见一些摇晃的影子,他想起在梁津病房睡着的那天做的一个梦,二者给他的观类似——未知,但很安全。 他好似一个失去视力的盲人,把手臂伸向前方,颤抖地想摸索出一些实物,须臾,他双手下移时,触碰到了一块柔软的东西。 手像……沙发坐垫? 他摸累了,索坐了上去,不等他坐稳,一抹飘动的黑影挪到他的膝前,紧跟着的是衣料摩擦产生的窸窣声。 蒋云看不清他的脸,奇异的是,他清楚地知道这个人现在的动作。 男人半跪下来了,一只手撑在他身侧,将沙发垫得微微下陷,一只手搭在蒋云腿,五指张开,宛如一张黏糊糊的蜘蛛网。 “你是谁?” “……” 那人没有回答他,而是摸了摸他的脸颊。 蒋云想继续追问下去,下一秒,他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一点点弧,他像一个寄生在这个躯壳内部的旁观者,受到这个笑容不带有一丝高兴的彩。 反倒裹挟着浓浓的恨意与厌恶。 “我真希望死的那个人是你。”蒋云听到自己这样说。 死的那个人……谁死了? 男人依旧没有辩驳。 蒋云觉得他应该是说了点什么的,可能他们之间隔了层类似单向玻璃的东西,他的声音能传过去,男人的声音却传不过来。 “我不会被你困一辈子,”蒋云拽着男人的衣领,眼眶酸涩,“你可以瞒着我,让我连他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至少,至少葬礼,我要出席。” “……” “你去死吧。” 机械地说出这句“台词”的蒋云是震撼的,回顾近三十年的人生,他从未对谁产生如此强烈的恶意。 因为和躯体共,他还发现恶意中夹杂的情并不纯粹,恨、厌恶、嫉妒……以及藏在这些情背后、很隐蔽很隐蔽的。 “去死吧,”他掷地有声地重复了一遍,扭头看向一边的时候,男人拉着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摸到润的水痕后,蒋云嫌恶地甩开手,“我不会原谅你,别装可怜。” 第21章 到这里,梦猝然中断了。 蒋云的意识在坐过山车,缓慢穿过顶点,然后极速下滑,呼啸的风声里夹杂着含糊的人声,一句一句的,似乎是同一个人在不同时间段说的话。 细密的语言碎屑毫无章法地钻进耳道,他捂住耳朵,仍阻断不了声音的侵袭。 “生命……长河……” “……愿意……我……吗?” 句末的助词被人用一种不确定的语气说出来,既像偶像剧大结局俗套的告白,也像某种郑重的承诺。 飞驰的过山车滑行到轨道的终点,间的安全扣瞬间崩开,虽然在梦境中坠落对现实毫无影响,蒋云还是被失重吓得“啊”了一声。 黑暗张开裂,一道白光洒了进来,亮得晃眼。 吊瓶滴的声响被无限放大,蒋云第一眼看到了病上空洁白的天花板,尚未彻底苏醒,他就听到有人高喊道:“麻烦通知一下孙主任,3号vip病房的病人醒了!” 医院的空调开得有些低,他那只放在被外扎着针的手背被冻成一块冰疙瘩。 蒋云闭上眼缓了一会儿,睁开眼,四面八方被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围了个水不通。 尾那位前口袋着一支钢笔,长相气质稳重靠谱的中年医生兴许就是护士喊过来的“孙主任”,其他人则是她手底下的实习生。 蒋云:“……” “孙主任,”一开口,他发现自己嗓音哑得厉害,于是咳嗽几声清清嗓子,“我身体没有问题吧?” “还有,我想问一下当时和我在一起的人,都伤得重吗?” 医生出钢笔写了几行字,而后戴上听诊器,给蒋云做基础的检查。 她念出一个数字,等实习生记录下来以后,说道:“恢复得不错。和你一起送过来的两个人比你早些醒过来,各项指标也都正常。不过……那名姓梁的患者状态有点不稳定,需要多观察一段时间。” 蒋云眉心一跳,问道:“他哪里伤到了吗?要不要紧?” “这个我没办法保证,”孙医生将钢笔重新挂在口袋外沿,安道,“但你也不用过于担心,他的检查结果很快出来,晚上查房的值班医生会把情况反馈给你。” “好的。”蒋云说道。 苏醒的节点恰好是饭点时间,医院的标准病号餐非常统一地做成了清淡的口味,适合病人康复期调理、忌口,但不适合他这种不吃蔬菜,无辣不的重口味患者。 这顿饭,蒋云吃得宛如受刑。 傍晚时分,病号餐被责任护士端进病房,蒋云右手手背着滞留针,他生疏地用左手舀起一勺白粥,还未张开嘴,护士便把一瓶罐装酱放到桌面。 “2号房的病人中途醒了一次,他说你肯定吃不惯太淡的饭菜,拜托我把这个给你,”她又拿出一张黄便签纸,“这是他的留言。” 蒋云在衣食住行方面警惕心极高,护士走后,他不急着拧开罐盖,先把便签条上的那句话默念了一遍。 “不辣,仅仅只是调味。” 字迹是梁津的字迹,说话风格也是他的说话风格。soNgYuaNRC.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