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澈摇摇头:“那算了,你不干活每天躺着,懈怠之人难当大事,现在不用你与我换回身份了。我把风瑾一救,在风澜面前顶着你的脸招摇一圈,然后再把你换回来,到时候风澜追杀的就是你。” 迟斯年豁然睁眼,难掩眸中的怒意:“你又开始了,不想干了就直说,非说什么威胁的话!” 风澈嘿嘿一笑:“我这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什么话” 迟斯年气得直翻白眼:“大少爷,您为了不干活可以不要脸,可以胡编造一堆理由,可以提出一些从不兑现的承诺,我被你骗了几次还信你就是傻子!” 风澈大惊:“什么?傻子可不兴说自己啊,呸呸呸!” 迟斯年:“……” 风澈见眼前的人被气得不说话,笑了一声:“讲真,身份还你,你照常去参宴,而我去救风瑾。” 他声音淡淡,似乎完全放心归还迟斯年身份的做法,不怕放虎归山,也不怕身份暴。 迟斯年愣了一下:“你信我?” 风澈不在乎:“你不会说。” 迟斯年挣扎着坐起来,眉心紧皱:“你怎么能确定我之前不是骗你?” 风澈忽然想起风家这些年用卜术,迟斯年修炼天资不是很高,风瑾选他做弟子总归有些理由。 看上去有点聪明在身上,不是奇门阵图,肯定就是是卜术上的天赋了。 他秉持着试试的心思,蹲下身微微俯视过去,手腕一翻,凑到迟斯年面前,再摊开手掌。 那双修长的手浅浅泛红,青血管透过皮肤,隐隐看得清脉络走向,迟斯年每每看见,总会心惊这些细节,不知是何秘术能达到与本尊半分不差的效果。 而此刻风澈的掌心,躺着两枚铜钱。 他左手维持着摊开的动作,右手执起一手指,在地面缓缓画了一个简易的八卦图。 天乾地坤,爻爻,一一显现。 他最后一笔点在鱼的眼上,贯穿而下,直至落在鱼眼中央,随后抬起手指。 原本土的地表上双鱼环绕,两仪轮转,四方扭转,八卦随之而动,风澈将掌心两枚铜钱掷入其中,叮叮当当坠在地面,随后周遭瞬间一静。 乾字位蔚蓝的光芒疯狂泻而出,织着兑字位的白,成束漫卷,裹挟住铜钱,随后丝膨,飘浮在空中仿佛绵软的云。 巨大的云朵分裂组合,将风澈四周排列铺,一串串算筹符号从中浮现,开始迅速推演迟斯年今晚所作所为。 一时间府之中淡蓝的光芒闪耀,映在偏头等待推演结果的风澈脸上,也掩盖住了他眸底泛起的幽蓝。 迟斯年被面前卜术推演的情形震惊,反复低头观察地面的八卦图,此刻它早已失去先前简易的模样,反而繁复得让人观之晕眩。 他匆匆抬眼放弃,打算看看未来图景是否推演出来了,谁知刚刚一抬眼,风澈已经甩袖挥去四周的云朵,只留下了面前的一朵。 风澈见他眼底出不解和新奇,难得生出几分耐心。 果然有点天分,卜术大成的推演太过繁复,常人承接不住的灵,这小子还能住看几眼,也很厉害了。 虽说风瑾可能是怕违逆天道再招致天罚之类的祸端,才止卜术施展,但风家的传承还是不能断。 显然迟斯年这小子很适合深入学一学。 亲哥的眼光果然和他一样好啊。 风澈心里慨一句,指着已经被灵力托起,距离地面二寸的铜钱,问道:“你看出了什么?” 地面蔚蓝和白织的丝线自“乾”“兑”两位舒展而出,迟斯年忍住晕眩,艰难地答道:“蓝白融,乾兑位。” 风澈响指“啪”地一声在他眼前打响,将他的神思从过于深奥的卦象中带了出来:“对,天泽履,卦十,代表什么?” 迟斯年按住眉心,使劲了:“卦十——君子坦。” 风澈笑道:“背得不错。” 他指尖灵力溢出一丝,将面前的八卦图彻底抹去,铜钱坠落在地发出两道清脆的声响。 迟斯年楞楞盯着地面的铜钱,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被转移了注意力,本没看清卜算出的云朵里的图景。 风澈不管他想什么,捡起铜钱在他衣服上擦了擦,揣回了带里。 迟斯年错过了观看未来的机会本来就烦,风澈这一下蹭了他一身土,他一时有些恼怒,问得很急:“为何不让我看未来发生了什么?君子坦代表了什么?你打算做什么?” 风澈起身,理理褶皱的衣襟:“不可说,不用说,不要管。” 迟斯年皱紧眉头,看着风澈的背影,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关乎我自身的未来,看了违背风氏祖训,是谓不可说;君子坦,卦术卜人,意为此人行事坦,不轻易违背誓言,凡略通卜术的风家子弟皆懂,是谓不用说;只是不要管是何意?” 风澈回眸,一脸新奇:“好小子,聪明嘛,那你问个。” 迟斯年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解释道:“我刚刚只是有些急——”他忽然反应过来,眼前这人又带偏了自己:“你到底要怎么救风瑾?若带他出逃,那孩子当如何?” 风澈瘪瘪嘴:“你别管,长了张破嘴,唠叨得像是凡间不愿意拉磨叫的懒驴。” 迟斯年噎个半死,前几和对方顶嘴被噎得差点撅过去的场景至今历历在目,索憋住没骂:“风家内部结界阻隔空间界,本没法带人直接走,你知不知道?” 风澈不在乎,低头摆着指尖:“哦,知道啊。” 迟斯年猛然想到什么,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你是想让我回归身份,你换个身份去对抗风澜?” 风澈刚想张嘴,迟斯年的话紧接着又劈头盖脸地砸过来了:“你疯了吗?风澜手下信仰者众,唯他马首是瞻的不知凡几,你空间界纵然千变万化,到底寡不敌众,何况风澜已经空间界二层,你如何敌他?” 风澈听完这一堆,心想这小子还关心他的,但他还是抬手将一团灵力进了对方喋喋不休的嘴里。 四周随之一静。 风澈舒地深一口气:“我自有办法,你我从今以后只当未曾相识,”他笑眯眯地补充一句:“以后不妨专攻卜术,你有天分的——只要不违逆祖训就行。” 话已说完,他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迟斯年憋着一口气,恼怒对方又不让他说话时,抬眼正巧看见了风澈指尖绽放的灵力。 迟斯年瞳孔微缩。 他此刻才明白过来。 对方并非完全信任自己,而是打算修正此段记忆,抹去存在过的全部痕迹。 这人只是想混进风家套取信息,至于到底是不是来救风瑾,或者是来帮助风澜稳住各家,还是本就是为了将风家搅得天翻地覆,这些已经不得而知。 亏他方才还在关心对方,还因为对方夸他可能有些天赋而动…… 那道灵力不由分说地钻进他的灵府,迟斯年腔被欺骗的恨意无从发,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 风澈将迟斯年扶到桌案前趴好,看着旁边散落的传音符,刚刚抬起的脚又落了回去。 他好歹顶替人身份那么久,临走之前还是替迟斯年把活干完为好。 他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完毕剩下的传音符,临走之际看了一眼迟斯年,摸了一把对方的头,然后贴上隐身符,遛出了府。 风瑾出席宴席,那孩子置身内院,他刚好有机会重新遛进家主殿。 他上次未曾有机会看清那孩子到底是不是风瑾的神魂分裂产物,如今再去一次,只为证实之前的猜测。 若那孩子携带着风瑾的神魂,则证实他的猜想,他自然要二者都救,若不含半分风瑾的气息……他便要着手调查那位坐在高堂上的所谓的家主,到底是何身份了。 他足下“缩地成寸”运行到极致,风驰电掣间到了家主殿外,绕到西北方止住了脚步。 风家诸多结界屏蔽空间界,家主殿尤甚,但他自有带风瑾离开的办法。 他起指尖,银的光芒笼罩全身,施展而出的空间界带着他直直下坠。 转着银的立方空间界限清晰,如一层透明的薄膜,透过它可见外界。地下沙土向上迅速跃迁,大大小小的暗时而水声涛涛,时而静寂无声,直到数十丈之后,风澈面前出现一层复杂的制。 那制闪动着白的光,却仿佛要随时消失一般,让人下意识地忽略它的存在。唯有风澈刻意去注视它的时候,它才会半死不活地显示一下存在。 风澈食指向前一划,一滴血微微渗出,点在制之上,随后他整个人融入制中,穿过厚厚的屏障,落到了一方幽暗的空间内。 他止住了空间界的运转,脚尖轻点在光滑的石板上,复而站稳。 四下漆黑,和料想的闭完全不同,此处暖意融融,甚至不像尘封许久的模样。 风澈抬手抚上面前石壁,光滑的触让他原本的心神不宁稍稍松懈下来。 这条密道向内直通家主殿,向外通到出城的双向传送阵台,风行舟翻修阵台之时曾领着他进来参观过。 当年风行舟笑着称,倘若我儿遭难,风家举目无亲之时,借此密道逃离,或可求学堂庇佑。 他往昔只当父亲开了个玩笑,风家向来注重血脉天赋,自然拥护嫡系亲传,怎会出现举目无亲需要启用密道的情况。 如今,他终于明白,父亲想得远比自己深远,这条密道纵使他不用,风瑾也要靠着它逃出生天。 这条密道唯有他和风瑾知晓,甚至风澜都不知,只要风瑾借着它到了学堂,即使风澜之后再想斩草除,也会顾忌诸位先生的颜面。 他蹲下身子,两指抹在地面上,仅有一层薄薄的灰尘蹭在指尖。 风澈忽的一笑。 密道如此干净,只能是风瑾本人时常来清扫,本不可能有旁人踏足此地。 这从侧面证明了风瑾仍然存活于世,他先前揣测风瑾的身份存疑,或许只是他这些年太过紧张,下意识疑神疑鬼罢了。 他正想开启“缩地成寸”直达家主殿,神识外扩之时,突然受到自家主殿方向传来一阵波动。 他神一凛,迅速开启兑位障,隐身符贴附在身上,开始屏息凝神。 * 来人脚步虚浮,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慢慢地走,可能是身体不好的原因,咳嗽声断断续续地传来,偏偏他还抑着喉里的咳意,只一声便作罢了。 风澈站在转角处的影里,听着脚步声渐进,直到看见风瑾抱着睡的孩童,一步一步朝着这边走来。 不同于人前的光风霁月,风瑾此刻神态狈,脚步趔趄,后背微佝,双臂抱着那个孩童甚至让他有些重心不稳,但他仍然死死抱着,以一种守护的姿势护在怀里。 他珍视的目光落在那孩子身上,温柔缱绻,刻骨深情,有惜别不舍,更有痛心伤,甚至还有些风澈不懂的情绪掺杂其中。 若非风澈知道那孩童与风瑾长得别无二致,或许会觉得对方在看着什么毕生所。 他想起窥见一角未来中,风澜谋反当,风瑾丝毫不避开对方的杀招,慷慨赴死决绝非常。 风澈不怀疑,或许这孩子是风瑾生命的延续。 神魂分裂,一半死去,另一半留存,只要风瑾本命灵植寻到,便可复原本体。 纵然到时风瑾大势已去,或许在学堂庇佑之下,东山再起也不迟。 或许风瑾没有他料想的那般一心赴死。 风澈思来想去,觉得逻辑可以自洽,却总觉得忽视了什么关键的环节。 眼见着风瑾渐行渐远,他索放下心中思量,偷偷跟了上去。songyUaNrc.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