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令德好奇地凑过去:“宁儿,你在念什么呢?” 玄靖宁被吓了一大跳, 股都离了座位,好不容易坐下来, 他还没说话呢,脸先红了, 然后才结结巴巴地道:“紫、紫龙须” “紫龙须”苏令德困惑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这是什么?” “是花。”玄靖宁眼睛亮晶晶的:“阿雅尔姐姐说,她以前住的地方都是紫龙须。她现在生病了,是不是看到紫龙须也会高兴点?我们还可以在院子里种紫龙须, 这样她每天都能看到了。” “阿雅尔会说话?”苏令德震惊地问道。 玄靖宁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脸苍白地看着苏令德,猛地摇头:“不、不会……” 玄时舒神一厉:“玄靖宁,你什么时候学会对你母妃说谎了!?”他声调并不高,可这风雨来风楼之势,让玄靖宁眼眶里立刻盈了泪水。 “她真的不会说话。”玄靖宁强忍着眼泪,急切地对苏令德道:“我没有骗人。我、我……” “阿雅尔让你不要告诉其他人,是不是?”苏令德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小肩膀:“我相信宁儿,宁儿说她不能说话,那她便是不能说话。” 玄靖宁用力地点头,啪嗒啪嗒地落下泪来,他又连忙擦去了眼角的泪。 “那就不说。”苏令德了他的脑袋:“以后不要轻易许诺。但是既然已经答应了别人,那就要遵守诺言。” “放心吧。”苏令德笑道:“你父王会帮你找紫龙须的。”苏令德跟玄靖宁一齐看向玄时舒:“对吧王爷?” 玄时舒:“……对。” * 得了玄时舒的这一声肯定,玄靖宁一下马车就开始世界找花儿。可他左顾右盼了半天,也只看到郁郁葱葱的林木,竟是连一朵野花也没有。 玄靖宁耷拉着脑袋:“我没有看见花呀。” 玄时舒便着人去问了一圈,然后向他解释道:“花田都在临仙山府内,外头摘不到。” 苏令德闻言笑道:“宁儿冰雪可,好好地请小道童行个方便,想来可以摘一两朵回家。” 苏令德这话让玄靖宁眼前一亮,他果真在一看到前来引路的小道童后,就急切地问道:“请问,可以替我摘一朵紫龙须吗?” 玄靖宁依苏令德所言,行了个标标准准的礼。 小道童大惊,连连摇头:“紫龙须种在天师内院,我不敢摘,小道友换种花吧。” “啊——”玄靖宁又想了个法子,问道:“那可以让我进去,跟天师说一声,我亲自摘吗?” 小道童还是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天师不见外客,只见病人。” “方郡守不是在临仙山府查案么。”玄时舒指出小道童话里的漏:“连方郡守,天师也不见?” 小道童脸涨的通红,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玄时舒。 “兴许方郡守不是外人。”曹峻替小道童找补:“当年是方郡守治下出的瘟疫,天师制止了瘟疫,想来帮了方郡守大忙。” 玄靖宁眼里的光黯淡下来。 苏令德走到玄靖宁身边,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对小道童彬彬有礼地道:“劳烦小友替我摘一捧花吧,不拘什么花。” 小道童松了一口气,连忙请另一个道童来当向导,自己则赶紧跑回临仙山府去摘花。涠洲王府可是贵客,他可不想因为一束花得罪了涠洲王的小王子。 玄靖宁仰着头迟疑地问苏令德:“这样也可以吗?不是紫龙须也没关系吗?” “没关系,重要的是心意。”苏令德牵着玄靖宁的手,不紧不慢地走向面前写着“临仙”二字的道观。 玄靖宁握紧了苏令德的手,然后又松开,蹬蹬地跑向道童:“可以麻烦你再替我摘一束花吗?” “诶?”苏令德困惑地问道:“还要一束做什么?” 苏令德正想着,是不是应该适时地教育一下玄靖宁,什么叫“适可而止”,就见玄靖宁手绞着衣角,脸上泛起红晕地看着她:“送给母妃!” 苏令德怔愣半晌,粲然一笑。她笑盈盈地伸手,轻轻地捏了一下玄靖宁:“好孩子。” 曹峻一路上皆紧绷着情绪,觉得以玄时舒只能活半年的病情来看,这次临仙山府之旅,必定会人人如临大敌。 他看到苏令德脸上的笑,第一个反应是震惊和不解。曹峻下意识地去看玄时舒的神,却见他薄抿成一条线,丹凤眼微眯,神略带不。但玄时舒的不很显然不是觉得苏令德在这时候为什么还能笑,他更多的是觉得…… 曹峻转念一想,角也勾起了笑意:“阿舒,小王子看来是颇得你的真传哪。” 玄时舒轻轻地“啧”了一声,似笑非笑地道:“我哪儿比得上这个臭小子。” 玄时舒话音方落,就见走在前面的苏令德和玄靖宁得了第一捧花。苏令德转身就带着玄靖宁走向了玄时舒。 苏令德挑了朱红的那一朵,别在了玄时舒的衣襟,她笑着,仍十分郑重:“王爷,旗开得胜。” 玄靖宁踮着脚尖,有样学样地挑了一朵鹅黄的花别在了他的衣襟:“父王,所向披靡!” 玄靖宁还握起了小拳头。 玄时舒无奈地一笑,伸手了玄靖宁的头发:“我又不是上战场的将军,说什么旗开得胜、所向披靡?” “你的身体就是战场。”苏令德转而推着玄时舒的轮椅:“你求医问药,与病魔相抗,求一线生机,怎么不是上战场的将军?” 玄靖宁则跟在他的身侧,用力地点头:“父王就是最厉害的大将军,一定能赢!” 临仙山上的天师观有三个入口,中间以及高的围栏相隔,并有执戟护卫沿台阶而上,守护秩序。左道仅供临仙山府的府中人通行,中道供平民百姓通行,右道则专供达官贵人通行。 苏令德一行人,此时已经从右道而上,踏入了天师观的平台。 玄靖宁的声音不轻,中道的人不由得看了过来。 中道的人须按序上山,离他们最近的是一家五口。 妇人穿着洗得褪了的裙子,牵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走在一抬担架旁。一个佝偻的老人和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岁的少年,一深一浅地抬着一个担架。担架上是奄奄一息的壮年男子,神灰败。 那小男孩穿着破的布衣草鞋,背着一个背篓,篓里装着要拿来当柴火的枯枝,含含糊糊地跟着玄靖宁道:“我爹爹……也是最厉害的。” 玄靖宁诧异地看着他,过了会儿,又抬头看向苏令德。 苏令德没说话,只是从手中的一捧花里,取了一朵鹅黄的花递给玄靖宁。 玄靖宁握紧了那朵鹅黄的花,蹬蹬地跑到围栏边上去。 “这?”曹峻下意识地想拦,但见苏令德和玄时舒都没有说话,曹峻便也不再开口。 玄靖宁挤开护卫,垫着脚,将花从围栏上递了过去:“是的,他们都是最厉害的。” 孩子尚小的时候,尚不完全明白尊卑。小男孩十分自如地接过了花,朝玄靖宁咧嘴而笑。 这笑容,让玄时舒心底轻轻地一叹。 如果不是苏令德,他或许会以为,所有走在中道上的人,脸上都该如内心的他一样,布着痛苦、悲伤和焦虑。 可当他先看到了苏令德脸上的笑,再去看那些他本以为会被病痛折磨到面目全非的草民,他才陡然意识到,哪怕是在中道这些穿着布衣草鞋的人群里,也有坚毅和温馨。 曹峻是真正地轻叹出声:“但愿天师……” 他话音未落,一直盯着担架的妇人忽地尖声惊叫:“夫君!夫君!” 众人吓了一跳,都定睛去看——担架上的男子,竟猛地搐起来! “天师!天师!”妇人跌跌撞撞地闯向天师观的门——天师观的中门不像寻常的庙宇、道观那样大敞,它是紧闭的,门的两边也站着持刀的护卫。 妇人大哭地拍打着天师观的门:“天师!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天师,求求您!天师!” 在她的哭诉声里,黑的大门缓缓向内拉开。 苏令德看到妇人一下跌坐在门槛上,拉开的大门内,只见两名搭着拂尘的道长,缓声道—— “天师有令,请入生门。” 第45章 偏宠? “本王的长生灯,只能王妃来点。…… 这一声唱喝悠长, 和门外焦急的病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随着唱喝声落,有两个穿着道袍的人接过了担架,疾步走回天师观内。 黑的大门“砰”地闭上, 病人的家属都被关在了门外。 “夫君——让我进去——夫君!”妇人还倚着大门, 被关门声一震,一下委顿在地。她哭嚷着拍着门, 一声高过一声。 一旁的护卫皱着眉头, 朝他们走了过去:“赶紧起来,不要堵在中门。” “知不知道天师观的规矩?天师只见病人,你们都去左堂等着。”护卫佩刀,手搭在刀把上,语气十分不耐烦。 先前担着担架的少年连忙和弟弟一起把母亲扶了起来。他们一家四口怯怯地从中道拐向左堂,就看到栅栏的门前一左一右放着两个红的功德箱,上书“无灾无病”。 妇人颤颤巍巍地从荷包里拿出两个铜板来,可她把铜板捏得很紧, 不舍得扔又不敢不扔。 “这是祈福的, 总要留一份心意。”左堂伺候的道士提醒道。跟在母亲身边的小男孩左右看了看,咬了咬牙,十分不舍地把自己手中玄靖宁给的花投进了功德箱。 道士眉头一皱,但他先悄无声息地看了苏令德等人的方向。 苏令德瞥眼看来, 眉峰微蹙。 道士心下一惊,立刻打开了栅栏门, 将一家四口放了进去。 与此同时,右堂也有道士来苏令德和玄时舒:“王爷、王妃、小王子、曹大少爷, 请。” * 苏令德跟着这道士走进右堂,发现右堂里跟寻常的寺庙道观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右堂里燃着一排排的荷花灯,想来就是所谓的“长生灯”。 果然, 道士将拂尘搭在自己手臂上,练地对苏令德和玄时舒介绍道:“贵人若是想求个无灾无病,可以捐一盏长生灯。每个月只需花上些许香油钱,便能求得平安健康。” 玄时舒不置可否,他扫了眼右堂里一排排的莲花灯,轻轻地“啧”了一声:“天师观会真心供奉这些长生灯吗?若是人人无灾无病,岂不是就无人再来请天师出手治病了?” 道士肃然地朝后院一拜:“天师心里没有他自己,只有病人。他最希望的就是天下无灾无病,他功德圆,就可以羽化归仙。” “是极。”一个温软的女声从后院传来:“天师眼中无蝇头小利,只有无疆大。天师只治不治绝症和多年无子这样的大病,从不跟寻常医馆争利。” 曹峻听到这声音,惊讶地道:“岚儿?” 苏令德困惑地看看玄时舒,又看看曹峻,问道:“曹大少爷,这是你的妹妹?” 曹岚盈盈现身,她穿着一件青碧纱裙,在荷花灯中慢步走来,颇有种飘飘仙的觉。曹岚朝苏令德行了个礼:“正是小女,王妃万福金安。” “你怎么到天师观来了?”曹峻困惑地问道:“家中并未听闻有人生病呀。” 曹岚无声地看了玄时舒一眼,转瞬眼中就含了泪。她微微低首,出优美白皙的脖颈:“我听说王爷病重回支叶城了,就想着……” 她话没说完,就立时止住了,她急切地看着苏令德:“王妃莫怪。小女把王爷当成兄长一般,所以才会来替王爷奉一盏长生灯。只求王爷平安喜乐,健康无忧。” 她双手合十,十分虔诚。 苏令德茫然地看着她:“你点灯也不花我的钱,我有什么好怪的?” 曹岚一噎。SonGyUanrc.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