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吧。”吴越忧心忡忡地说,“我肯定死得比你早。记得给我配一只好点儿的骨灰盒,然后追认个烈士,还有我强烈要求大军区司令员参加我的追悼会。墓地么……我看永宁山那一块儿不错。” “永宁山八万一平米呢。”马克说。 老让咆哮:“人呢?!” 吴越和马克连忙应道:“来了来了!”两人对视一眼,分头干活。 赵忱之的酒店内部管理调整还在继续,这次是硬件。 先前说到他的办公室极偏僻极小,不到五平米,伸手就能够到顶,人称垃圾房。那房子也是他自己选的,原先只是个杂物间。 他觉得一个职业经理人占用着硕大的办公室是一种罪恶,很不敬业,况且在他的印象中高级酒店的后堂总是十分狭小,因为好钢用在刀刃上,有效面积应该用在前堂服务功能区。 早在到任的第二天,他巡视酒店,就被营销部的面积吓着了。营销部犹如广袤的大漠上疏疏朗朗种了几棵树,一群痴男怨女遥遥相隔着聊天。 他生气得很,回来要了图纸,找了一帮人开会,隔天就把方案定下来,决定把所有的工作部门都搬去一楼和二楼之间的夹层,连员工食堂也挤进去,在原先的办公及闲置区域开辟出一家面积可观的本餐厅和一家酒吧,顺便把大堂也拓宽。 餐厅也算五星级酒店的标配了,但不是每一个餐厅都能经营得好。 为了打造这个餐厅,各方面着实下了一点苦工,施工单位也奋力赶了工期,期间有很多波折就不说了。幸运的是在这家酒店的设计图纸上,那块地方原先规划的就是营业面积,是先前的土老板任地将之改成了办公区,如今倒也好,顺利恢复原状。 餐厅在装修期间,所有的部门被办公桌垒办公桌地拼到一块,大家这才发现这间酒店刨去服务员其实没几个人。就这样赵忱之还嫌人多,找由头又辞掉了一小半。 他的由头都有些牵强,比如工作场合不说普通话啦,比如在这行时间太长也好歇歇啦,总之招人恨。 但当那些人离开之后,剩下的人却发现工作环境为之一朗,每个部门内的八婆八公、裙带关系者、倚老卖老者、心理不平衡者、出工不出力者,故意不合作人士等等,居然准确地被赵忱之以及他的管理团队找到,然后请了出去。 大家开始觉到这位年轻的老总并非池中之物,酒店集团派他来,是为了下狠手的。 第九章 江南 人力资源部经过调整,被分到了夹层中的一间品上房,占地20平米,层高2.1米,了十张桌子,像西饼房老让那样的人物是进不去的,进去一定会碰头碰脚。 小徐小时候在上海住过棚户区,受尽了拥挤狭隘的苦,于是对着吴越慨说:“一夜回到解放前,又活回去了!” 吴越劝他想开点儿,毕竟现在人家是爷了。 狭小的空间有利于催生竞争关系,小徐很快竞争失败,被上司铁青花一脚踢出了部门。赵忱之念他是个人才——毕竟是985毕业的嘛——没有听从铁青花的谗言把他辞了,而是把他调到了即将开张的本餐厅。 餐厅的主厨尚未到岗,但已经确定是个正宗本人,于是小徐革了一辈子命,最终被迫做了中亲善的专员。 吴越说他是汉,马克也说他是汉,只有郝江北略微厚道,当着他的面进行学术探讨,说汪卫当年的死到底是由于旧创复发呢?还是戴笠买通了医生护士毒死的? 小徐怒道:“你们就不是汉?赵总是美国的,老让是法国的,咱们这儿八国联军蛇鼠一窝,谁都不干净!” 吴越说:“切,你还来劲了,我们都是为祖国纳税的。” 小徐说:“,以你们俩的工资,连缴纳个税的资格都没有。” “总之你不一样,”吴越说,“你的头儿叫鸠山。” “什么意思?”小徐问。 吴越笑了:“赵总透的,餐厅主厨——鸠山太郎。” 鸠山太郎,光这个倒霉名字就能让中国人一灵。因为想当年,他们家的倒霉祖宗抓捕了李玉和,害死了李,还对李铁梅威利,用尽酷刑——有《红灯记》唱词为证:贼鸠山千方百计取密电码,将我、爹爹来杀! 其实真正的鸠山家族在本是个望族,与中国渊源颇深,还颇为友好,他们算是为样板戏编剧背锅了。 没几后鸠山太郎正式面,他是在赵忱之的陪同下来视察工程进度的。老头儿大约六十多岁,身高刚过一米六,虽说矮小瘦弱,但看上去很洗练,衣着整洁,花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像个本厨子。 他的中文水平在幼儿园小班左右,能,但听得懂听不懂就问他自己了,反正你每说一句话他都是点头的。 对比产生美,吴越和马克看着这个礼貌和善的鸠山,再看看自家西饼房的老让,不约而同心中一片荒凉。 马克说:“唉,波特儿,人生几十年,我们何苦要受这个洋罪呢?” 吴越说:“别说话!我能抱怨,你不能,别忘了你有掩饰不住的才华!” 这时候老让开始喊他们:“马克!波特!” 波特吴赶紧答应:“来了,让师傅!” 马克小声地啜泣:“可我他妈的本就不喜花生米啊!” 西饼房上班早,下工也早,基本上早上九点之后就没什么事了。大部分高级酒店的自助餐厅都叫做西餐厅,人量最大的时候是早餐,对西点消耗最多的也是早餐,随后依次递减。 西饼房通常会在早晨八点前完成一整天量的点心制作,接下来只需要管理好自己位于西餐厅的那一块供餐区域,东西缺了少了便加。 除此此外,西饼房在大堂吧还有一小截冷藏柜台,一过晚上七点,柜台里所有的东西都打对折。卖西点这事儿通常给大堂吧服务员干,不太用西饼房心。 如今西饼房最受的是曲奇,不管是油曲奇、黄油曲奇还是巧克力曲奇、蔓越莓曲奇,总是不到晚上七点就被抢购一空,连酒店的员工也愿意自掏包。让爷虽然得意,却也有点儿可惜自己神乎其技的蛋糕裱花技术。 有一天上午九点多,西饼房的工作暂告一段落,老让回家补觉去了(他租住在酒店附近)。吴越完成了打扫清理,突然想起赵忱之的嘱咐,关于“心里住着一位九岁小公主”的那个。 他想:沉沦不可取,必须积极自救。既然老让自认为是个芭比,那我就另外再找个芭比对付他吧。可惜他想来想去,发觉自己生命中曾经出现过的姑娘只有郝江南。 郝江南如今和孙江东抱了团,气焰陡涨,加上孙江东又和一个姓欧的黑社会不清不楚,得郝江南不由自主爬了墙,好长时间没有搭理吴越了。 吴越骑小摩托来到孙江东的医院,孙江东问:“你干嘛?来给钱的?” 吴越反问:“可能吗?” 孙江东说:“滚吧。” “我来找江南,她人呢?”吴越说。 孙江东指指后面。 郝江南正在输室给病人扎针,而且一扎一个准。 吴越轻声喊她:“江南妹妹!” 郝江南说:“别吵,今天如果达成一百个‘一针见血’成就,老天爷就会实现我一个愿望的。” 吴越问:“你们这非法诊所一天能有一百个人挂水?” 郝江南说:“这不攒了一个星期了嘛。” 她料理完病人,跑出输室问:“喂,吴越,什么事?” 吴越说:“江南,你喜花草茶吗?” 郝江南问:“玫瑰花、菊花、茉莉花?” “对,但更高端更洋派点儿的。” 郝江南摇头:“除了这三样,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花能泡茶。” 吴越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从小就是和江北、和我一块儿混大的,能妙到哪儿去啊?” “怎么了?”郝江南说,“我听我哥说,你到西饼房去了,和你的臭跟班马克一起去的。” “什么臭跟班啊,人家现在替我抵挡了一大半的烽火,是我的生死弟兄了。”吴越表示不。 “生死弟兄”这个词从郝江南内心的旷野呼啸碾过,带着灼人耀目的蓝尾焰。她喃喃道:“吴越啊吴越,我就知道你是我的灵之源,每当我卡题材时,你就会准时出现。” 吴越简直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郝江南拍拍他的肩:“我要去口口了。” “请问什么叫做口口?” 郝江南仰望苍穹:“‘生死弟兄’的口口。” “所以口口是指?” “框框。” “那么框框是指?” “生命的大和谐。” “嗯?” “炖。”郝江南解释。 吴越问:“和又有什么关系呢?” 郝江南冷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不开窍,白长漂亮脸蛋了。”她念叨着“要高产”“爬墙真累”和“出本出本”走了,吴越留在原地一脸茫然。 他只能再去找孙江东。 孙江东问:“怎么啦?” 吴越说:“江南夸我长得美。” “卵,她怎么不夸我?”孙江东说。 吴越说:“你比我差一截。” “这点我承认。”孙江东说。因为吴越确实美,从小学到大学都是公认的,属于群芳的级别。 孙江东问:“所以今天你光临鄙医院,是专程来比美的吗?” “不是啊。”吴越问,“江东,你喜花草茶吗?” “不喜,滚吧。” 吴越又问:“哎江东,那个姓欧的家伙呢?” 这句话是不该问的,因为这个点儿医院病人不多(他们半夜外科急诊较多),姓欧的家伙正在孙江东诊室的里间坐着。 孙江东慌忙使眼,可是由于他见了吴越向来怪气,后者便习惯地将他的警告忽略了。 吴越说:“那个姓欧的小子,开口绑架闭口撕票的,这都什么年代了,老这样不合适!” 孙江东竭力制止他:“啧,人家是道上的。” 吴越眨巴着眼睛说:“道上怎么啦?道上混的就不用讴歌和谐社会啦?” 孙江东说:“你没什么事就早点儿回去吧!” 吴越说:“我是为了你好。你得转告他,少不更事时走错了路不要紧,关键要途知返,不能越陷越深。以后进去了要服从管教,该积极改造就积极改造,该争取减刑就争取减刑……” 孙江东忍无可忍捂住了他的嘴。 “唔……唔……干嘛?”吴越挣开。 孙江东说:“美是好事,不要作死。” 吴越问:“什么意思?”SoNGYuanRC.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