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汉 已空出, 临近的小姐们已然扫榻相 ,老夫人却不坐,而是回过神来面向众人,使劲儿朝地上杵了杵龙头杖。梆梆梆,至尊权威下,人人噤若寒蝉。 绿莺也似旁人一般低垂双眸,可仍是忍不住轻掀了掀眼帘,偷瞄了一眼此时给予这间屋子无穷威慑力的老夫人。见那张平 慈祥无害,笑时一脸大菊花的脸上,一双本该因年迈而浑浊的眼,竟如寒星一般肃冷尖锐,直戳人的心窝子。 那双眼睛缓缓扫过众人,在那妇人的面上顿了顿,也只是须臾的功夫,便又将视线移开,朝着众人沉声说道:“今儿这屋子里,没有外人,皆是冯家近亲,说的也都是庆贺侯爷大寿的吉祥话,旁的话一律不曾论起过。若有歹人存着腌臜心思,传出去与庆寿之事不相干的话,便是与侯府对立。老身必要告知侯爷,不仅亲眷断亲,还要倾侯府之全力,要那歹人阖府,永世不得安宁!” 小媳妇上要应付端着脸的婆母,下要周旋在一众心口不一的小姑妯娌间,个个是人 ,这话懂。未嫁的小姐们更是将名声看得跟清白一样重,更懂。几岁的小孩子就不懂了,不过就是因着不懂,才不会存着坏心眼,传出甚么不好的话来,并且去哪都有爹娘兄姐领着,更不必担心。 这下,冯璇擦了眼泪,将心放到了肚子里。关心她的人如释重负,不关心的也没甚损失,大家各自 喜,终于从这既热闹 彩又尴尬忐忑的局面中解 出去,跟着老夫人去了大厅入席。 侯爷整寿自是要隆重些,千里之外的亲眷友朋,能来的都会来,戏班子也请的是京城最大的庆生班。 外院置了十桌 水席,供来庆寿的那些在朝□□品芝麻官六七品黄豆官和邻里富家客享用。固定席面皆是近亲家眷,花园是男席,大厅摆女席。 大厅里,大中小三桌席面并排摆放。 正中是一环大圆桌,侯夫人携一众太太所坐,当中有出嫁的两个女儿姚大太太和常大太太,儿媳冯戚氏和冯佟氏,还有两位近亲,乃是她娘家表妹和弟妹,另有几位远亲。 右侧桌坐的是一众未出嫁的小姐表小姐和年轻小媳妇,左侧便是绿莺所坐的姨娘桌了。 姨娘不被带出门,亲戚家的倒是没有,只有侯府本家的在座。侯爷原有两位老姨娘,并未生养,且早已不在人世。冯元的妾室只来了绿莺,故而,这桌除了她、大老爷冯开的几位姨娘,再有就是侯府的几位少爷房里的了。 除了被众星捧月的老夫人,就属绿莺最惹眼了。往来女客中,可没有怀孕的,就算有,肚子扁扁,人家不说,你也是看不出来的。引人注意是必然的,可她没想到,这其中倒有几束若有似无的敌意传来。 近数便是她所在的这桌了,简直将她当成了箭靶子,可着劲儿地朝她飞眼刀子。右侧那桌坐的人,便是方才她待过的那间屋里的,都见过了,除了冯璇偶尔与她视线相对时,回给她几个善意的微笑,旁人都没兴趣将 力浪费在她一个无关人身上,只剩下方才为难她那妇人,一脸古怪地望着她,将她当成了树上的麻雀,恨不得立马弯弓将她 之。 那眼神太过复杂,有恨,有嫉妒,有轻视,更有不甘。不甘?嫉妒?难道她做梦都想当丫鬟?还是小妾?哦,那自个儿愿意跟她换。还有,轻视?真是够了!凭甚么轻视她,她做错了甚么,出身、境遇,这都不是她能选的,如果真能选,那谁跟她换换命,只要不是倒夜香的,她都乐意。 这绣了一身白花花木芙蓉的妇人,不知在何时不知因何事将她当成了眼中钉,再加上方才的那场纠 ,她瞧自个儿不顺眼,绿莺能想得通,可这桌几个大老爷的姨娘狠叨叨地瞪着她,恨不得吃了她的模样,是、为、啥、呀! 她这个双身子,平时最能吃的人,此时竟不知嚼在嘴里的是 还是豆,是甜还是辣,简直如坐针毡。身旁的几位不时瞪她几眼,拿话挤兑她,她都不知自个儿甚么时候得罪这帮人了, 本没打过 道啊,简直想去哭一哭长城,端的是比孟姜女还冤! 难道是为自家老爷抱屈,恨冯元出息盖过兄长冯开?那干她何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螳螂被黄雀吃了,它倒勉强可以怪一怪那倒霉的蝉,若不是它太好吃,惹得自个儿嘴馋驻足,怎么可能被身后的黄雀捉嘛。可怪起远处的猴子干嘛,猴子正隔着好几棵树偷桃儿呢,它不吃 的好么,你们的弱 强食与个吃素的有甚么干系! 女眷吃梅酒,即便再不醉人,那也是酒,即使旁的孕妇能喝,绿莺胎内特殊,可不敢喝。身旁坐的是大老爷冯开的姨娘,姓白。方才就一直一脸兴味地盯着她,此时见她不肯饮酒,忽地凑过头,一脸体贴地问:“这梅酒不伤身,李妹妹怎不吃?” 绿莺默默望着她,虽说她一脸关怀,可这故意大声将众人心思引来,这举动就耐人寻味了。 “就是就是,侯爷的好 子,李妹妹也得应应景才是嘛。”冯开另一位妾室张氏来 。 右侧桌那木芙蓉妇人听见这里动静,咯咯一笑:“李姨娘身子金贵,自是要揣着小心,不晓得的还以为她怀的是玉皇大帝呢。” 绿莺抿紧 ,见这桌的人一脸看好戏,小姐桌上的冯璇望着她一脸担忧,冯娴朝那木芙蓉妇人柳眉倒竖,主桌上的冯佟氏嘴上挂着冷笑,老夫人也放下银筷,不明所以地好奇望过来。 不过是一杯水酒的小事,吃不吃谁在意,可被这么一喧哗,倒颇有些“小姨娘拿乔,扫众人雅兴”的意味。绿莺正不上不下时,冯戚氏将头凑到老夫人那边,解释道:“是李姨娘身子不便,不能吃酒。” 这话一落,老夫人一挑眉,还没等开口,冯戚氏已然察言观 ,体贴地回身朝大丫头落霞吩咐道:“给李姨娘端些甜水来。” 闻言,老夫人果然心内熨帖,朝大媳妇不住点头。嗯,不仅席面选得好,还时时不忘照拂着众人,果然是个稳妥的。 冯佟氏面上就不大好看了,这嫂嫂怎么回事,她是 还是傻啊,她家老爷不是在外头置了个狐狸 么,据说模样与李氏想似,端甚么甜水,该给李氏上鹤顶红才对啊! 同桌的大姑太太姚冯氏和小姑太太常冯氏对视一眼,极瞧不上冯佟氏这做派。众目睽睽下,对自家姨娘咬牙切齿的,端的是上不得台面!要不是老夫人在这坐镇,估么她都能跟泼妇似的骂街。真是,关起门来怎么办都行,你在这人堆里,深怕旁人不知道你多嫉恨这有孕的妾室呢。 再说了,瞧不上就别带出来啊,带出来你也得装模作样啊,不然不还是自个儿丢人,一个心 狭窄的婆婆,将来儿子还怎么说亲? 冯佟氏不知大姑小姑的腹诽,她要是知道,一定想喊冤:天爷祖宗,谁想带李氏出来遛,我恨不得一脚丫子将她踩进地心儿里去。 这主桌人少,坐着松快,姨娘那桌本来就是最小的圆桌,人还多,绿莺 着个肚子,瞧起来颇为拥挤,老夫人朝她开口道:“李氏啊,要不,你过来,来我身边坐?” 这话一进了众人耳,冯佟氏先瞪过来,旁人也将夹杂着不经意的诧异或是恶意的眼光投 过来,似小刀子一般唰唰唰将绿莺凌迟。 绿莺顿时如坐针毡,面上如被油泼了一般,热辣辣的熬人。敛眸忖了忖,她忽地立起身,走到座椅之外,朝老夫人半蹲福礼承恩后,谢绝道:“多谢老夫人美意,大桌上有客,妾身举止 鄙,没得冲撞了贵客,不如坐在此处,与白姐姐几个说说话倒也便宜。” 说完,她有些忐忑不安。其实这话是有些打脸的,老太君赏给你的无论是元宝还是鞭炮,你都得高高兴兴接着,还敢推辞? 第64章 不过, 绿莺这明目张胆地拒绝,也是经过深思 虑过的。 老夫人那话若说得坚定,她不能不从。可夹杂着犹疑问出的话,橄榄枝只些微地朝她 出了个头, 在一堆杂七杂八的树丛间若隐若现, 想必老夫人她自个儿也晓得这不合规矩。 一桌金尊玉贵的嫡室太太和夫人间,突然坐下个半主半仆的姨娘?私下里她可以与冯元同桌, 那是因着没有旁人。在这一众外人间, 她若坐了, 传出去, 侯夫人此等言行便会引人诟病。 主子若没将事情考虑周全, 嘴动得先比脑子快了, 下人可不能瞎子摸象、顺水推舟。绿莺哪敢不自量力地伸手去够那带着荆刺的橄榄枝,岂不是生生招人妒忌。 故而, 她这不识抬举的话若放在平时, 老夫人再是如何温软的 子,也免不了吊一下脸子。可这回的特殊状况,她这么回绝倒极是合老夫人的心意。 老夫人今儿吃了些果酒,年纪大了便容易上头, 方才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此时见这李氏懂规矩识大体, 意地点点头,笑得 脸菊花。 之后,众人 头接耳起来, 小姐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轻易见不了外人, 媳妇们忙着相夫教子, 此时见了从前 好的都应酬起来, 诉想念的诉想念,夸穿戴的夸穿戴,一片莺声燕语。 绿莺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对桌上众人的目光恍若未闻。白姨娘讨人厌的皮笑 不笑,张姨娘的见 针,黄姨娘的隔岸观火,还有侯府几位少爷房里的小辈姨娘,不敢掺和一脚却又眼里冒光,止不住的跃跃 试,端的是让她累身又累心。 不想理会,不想跟这帮人大眼瞪小眼,只盯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儿,吃饭数着粒儿,吃豆剥个皮儿,吃块 恨不得嚼一百二十下,她低头掐算着时辰,快了,再忍忍,散席就可以回家了。 姨娘身份卑微,不敢大声喧哗,这末桌的波涛便隐在案下。次桌的小姐媳妇们说话声便不用 着了,个个 利干脆。 侯府未分家时,大房二房的姑娘几个相处在一处。大姑娘乃是冯戚氏的长女,年纪与众位姐妹差了好大一截,很早便已出嫁。故而,冯娴倒是与大房的姑娘们一同长着。冯娴行二,被唤作二姑娘,冯璇行三,虽说如今各家唤各家的,冯璇成了侯府二姑娘,冯娴成了冯家的大姑 ,可从前的朝夕相处几人从未忘怀。 侯府三姑娘,十二岁的冯阮,不占长不占幼,属于中间儿,在几个女儿中,最不得母亲宠 ,与被重儿轻女的冯佟氏忽视的堂姐冯娴同病相怜。那时冯娴的所作所为,冯阮虽不敢苟同,但也颇为 羡堂姐的敢做敢为,这样的胆大和不羁,是懦弱的她想拥有却又不敢拥有的。 替纯儿擦擦嘴,冯阮笑得极为高兴,她 喜 这个外甥女的。与家里几个庶妹不亲近,几个兄长家的又大多是外甥。她这年纪,不像幼妹还能偶尔撒个娇,也没有及笄了万事不用 心,只等明年进婆家门的二姐自在。她正是受闺训的时候,每 枯燥刻板,摸摸 逗逗这软乎乎的小外甥女倒极为得趣。 想起方才屋里那场 锋,她偷瞥了隔着几人的木芙蓉妇人一眼,朝堂姐问道:“毓婷姐姐,表姑母为何要为难你家的姨娘啊?” 提起这事冯娴就憋气,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 !抻脖子往绿莺这里瞅了眼,见自家的小姨娘低眉顺眼的可怜样,窝在那里跟只兔子似的恨不得一头扎碗里,简直恨铁不成钢。被人欺上门了,还就知道吃呢! 撇撇嘴,她看了眼冯阮,想了想,直筒子的 子难得带了回弯儿,将话在喉眼滚了个来回又咽了回去,不想让男女间的事儿污了这还没成年的天真小妹妹。只望着那双怯怯眨着的眼,干巴巴蹦出一句:“小孩子家家的,莫要瞎打听!” 胞姐冯璇也轻叱了妹妹一声:“不可背后妄议尊长,长舌之举有失德行。”她心内也好奇,冯府与侯府同气连枝,连她都没见过那李姨娘,天边儿远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表姑母撒的是哪门子的 火。饶是如此疑惑,堂姐也似个知情的,她也不敢轻言相问,毕竟是人家家事,探头探脑极为失礼。 见那老黄瓜仍时不时虎视眈眈地瞪一眼绿莺,冯娴气得不行,她 子自来霸道,她可以抢旁人的东西,旁人不能动她的,她家的人,她想怎么欺负都好,外人不行!动了动桌下的腿,真想狠狠踹那老黄瓜一脚。 视线扫过桌上盘盏,她转了转眼珠,往冯阮身前的小碟里夹了条酱瓜,大声道:“阮妹妹,你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多吃些黄瓜,身条便能纤细轻柔。俗话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将来那求亲的人啊,定能踏破门槛。” 冯娴嗓门大,说的又是人人都 人人都能凑上热闹的话,故而一出口,便将众人的注意力引了过来。主桌的人便与冯戚氏夸赞起她这三个未嫁的女儿,末桌一众只能生庶女的姨娘也将 羡的目光投过来,酸涩着想,哎,嫡女嫁得定不会差。 次桌的人听了她这话,忍不住打趣了冯阮几句后,几个豆蔻之龄的小姐便好奇问过来:“娴姐姐,吃黄瓜真能瘦?”十一二的半大姑娘也凑数:“毓婷姐姐,我吃了以后也能生成个柳枝样么?”生养过的小媳妇,脸圆了, 肥了,连后背都厚了两指,也期期艾艾问道:“娴小姑,我这都二十三了,该长的也长完了,还能变回原来的纤细不?” 见冯阮也腼腆地望着她,等她开口授业解惑,冯娴颇有些受宠若惊。她倒不曾预料到一句话竟如此轰动,简直是万众瞩目于一身啊。 了 身板,轻咳一声,她摇头晃脑煞有其事:“以形补形,以脏补脏。俗话说吃啥补啥,吃脑补脑,吃骨头补筋骨。黄瓜身姿纤细、汁多 ,吃了定能肤白貌美。” 见众人眼睛亮晶晶,她横了眼那木芙蓉妇人,挑衅一笑,将话头一转,声音再大点都能掀房盖儿:“不过啊,也得眼力好,会挑,否则,吃了也是白吃。这黄瓜啊,得捡年少水灵的挑, 的时候顶花带刺人人抢,老了 酸溜没人要了。跟老白菜帮子似的谁要,嚼着都嫌咯牙。那些庄户也是,将这没用的老黄瓜喂猪就好了嘛,非要眼巴巴 卖出去,还跟那 油油的鲜黄瓜排对排摆在一处,简直是刷锅水对上燕窝粥, 本没个比嘛,我都替他们尴尬糟心。” 众人听她说得有趣,忙跟着附和应是,木芙蓉妇人恨得牙 ,明知她在讽刺自个儿,却只能 下这哑巴亏,简直想吐血。同时又忍不住攒眉一叹,不 心疼起来,那耀眼如 月的人,怎么生了这么个混世女魔王。 老夫人听了这话,也笑得开怀,这孙女虽不讨人喜 ,但学问倒是不错。 绿莺抿嘴偷笑,她家这大姑 信口胡诌,倒撞到点子上了。女子皆 甜食,可甜食又使人发胖,黄瓜可以阻止油脂增长,促使肠子 动,加快排 。如此好的美容养颜之物,岂能不惹女子蜂拥? 她颊边酒窝深陷,俏皮喜庆,五谷丰登的大肚皮带着 的福气,似有金光般引着人的视线,那木芙蓉妇人又将嫉恨的目光扔了过来。这小丫头是个万人 ?老爷宠小姐护的,凭甚么,她何德何能! 绿莺心内腻歪,又来了!简直是山中野兽,不将猎物绞杀殆尽誓不罢休。 白姨娘也上了些年岁,哪能不知冯家旧闻。在她二人间来回扫了几眼,心内大乐,朝她轻声道:“你不知道她是谁罢?” 表姑太太嘛,方才已然晓得啦。绿莺不耐烦搭理她,想闷头猛吃可又实在吃不下了,不能装聋作哑,便顺她心意接口问了。 “她啊,是老夫人娘家表妹的女儿。”白姨娘指了指主桌正跟人说话的一位夫人,“呶,便是那位于老夫人的女儿。这人啊,姓于名云,这小表妹,与你家老爷还是青梅竹马呢,咯咯咯。” 见绿莺木着脸,不起酸 ,白姨娘顿时没滋没味的。想了想,又神经兮兮问道:“她那相公姓仲,是原太医院院使,过世了好几年了,她也不思量再嫁。这不,心里有人呢。李妹妹能猜出来,她心里那人是谁不?” 绿莺一怔,竟是个寡妇。难道这于家小姐曾以心相许过冯元,这才见她不顺眼?端的是冤枉死她了,她只是个小妾啊,嫉妒也应该嫉妒冯太太罢。 与此同时,主桌上的老夫人也朝右边那桌上的于云扫了眼,朝娘家表妹于张氏问道:“云儿就打算这样,不再嫁了?” 于张氏心内打着九九,面上作难:“让她去相看,她死活不依,估么心里啊,还是......” 闻言,老夫人心上便有些不快,面上依然笑呵呵,拍拍她的手将话打断:“甚么自个儿相看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做父母的也要硬起来,甚么都听她的,连个儿女都没有,这辈子打算孤独终老?” 于老夫人也不是个不懂世故的,探过话后,晓得这事没门,便不再纠 ,打算家去后好好跟女儿说道说道,莫要再一 筋了。 这时,下人来传话,说是男席已撤,侯爷请老夫人携着众人去观戏。如此,女席便撤了桌,一同去往静水斋。 绿莺吁出口沉气,竟不知还有这一场消遣,硬着头皮由 巧扶着,跟在众人身后亦步亦趋。 静水斋其实就是个开阔的四方院子,几间厢房放着一众兵器,平 供冯元疏松筋骨用。不过那也是在早年了,近些年战事殆尽,他年纪渐长不免有些贪图安逸,便在这功夫把式上有些懈怠,此院子便用来每年各位主子寿辰或平 老夫人观戏用。 中间隔着一排屏风,分开男女席坐,女眷在这头听得清晰,男席的说笑声 狂 。前方已搭好戏台,置备的几间厢房里,名角儿和龙套正在上妆更衣。 绿莺打量了眼女席,还是铺着锦缎的圆桌,不过桌子略小,只能坐三人。分山尖样摆的桌,打前头是一桌,依次是两桌,继而是三桌,最后摆的四桌。这回就不似在正厅里了,三桌高低分明,又有丫鬟提点。这里简直就是随意落座,可又不能失礼闹了笑话。 忽然瞧见老夫人走到前头那席,还回头扫了几眼,绿莺不知她寻的是不是自个儿,仍是忍不住往背人处躲了躲。 见老夫人终是回过头落座,她才敢出来,想了想,不论如何,坐最后总不会得罪人,便坐在了第四排左边的席面上。 心内有些高兴,听戏嘛,肯定比用膳自在,平时食不言,喜庆 子可算开了花,平 再是端庄之人也难免多唠咕几句。可在戏台下, 听戏的不会说话,不 听的未免打搅旁人,也不会多言。她忍不住开始盼着,听完戏就解 啦,回去可要好好歇一歇,睡上一觉。 一声窸窣,旁边有人落了坐,绿莺心想,可别是那个笑里藏刀的白姨娘啊,一抬头,却一怔,竟是那个与冯元隔了两表的小青梅? 来者不善!提起防备,她立起身,朝青梅一个福身:“表姑太太。” 见她落座,绿莺忍不住腹诽,这时竟不嫌弃与奴婢平起平坐?闻着传来的阵阵木芙蓉香气,她心道,这表姑太太不仅身上绣的是木芙蓉,还用此花的熏香,端的是 极了此花,可这 子可没那洁白的花好看。 于云端庄地入座,慢悠悠问道:“伺候我表哥多久了?” 与你何干?绿莺轻声回:“近一年半了。” “原来是哪里伺候的,是府里丫鬟?” “不是。”绿莺抿嘴。 于云眉头一竖:“你是牛么,赶一下动一步,主子问话好好回,原来是哪里的?” “表姑母,噤声,戏要开始了。” 旁边突然坐下一人,解围道。 绿莺一瞧,是大老爷的二女冯璇,连忙福了福,朝她 一笑,冯璇不好意思地抿抿嘴,朝她腼腆地点点头。 三人一桌,待女眷皆落座了,老夫人让人去侯爷那头回话。 第一出戏是侯爷点的,荆轲刺秦王。 乒乒乓乓呼呼喝喝,许多胆小的小姐媳妇已然揪起帕子,捂嘴的捂嘴,遮眼的遮眼,若不是守着礼教,恨不得钻桌底。戏台唱和声忽高忽低忽急忽缓,绿莺也是个耗子胆儿,平 倒也能将她吓上一吓,只不过她是 读话本子的,这件史事都能倒背如 ,再加上怀孕嗜睡,此时正是正午,平 该歇午觉的时候竟要忍着那脸上粉画和咿咿呀呀,困得不行。 头刚歪一歪,还没等她正回身来,便听咔吧一声,似是凳腿断裂,她顺势往地上摔去。身边的冯璇和身后的 巧都在看着戏台,这一个寸劲儿众人谁都没回过神,绿莺明知凶险,可又无能为力,闭上眼,倾着身子咚地一声落了地。 “姨娘——” “李氏!”soNgyUANrC.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