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父亲他……” 姜钰平声线清澈,此刻却变得沙哑,男孩哽咽着,已带上了哭音。 姜萱心里也难过,父亲虽如这时代的男子一般,宠妾儿女不缺,也常有许多家宅不平事,但大体对嫡出儿女还是尚可的,和颜悦,颇为看重。 姜萱在他身上,是尝到一些父的,十几年来,也认可了这个父亲角。 可今时今,面临危机,却遭遇了对方弃杀。 不受控制,眼泪就这么无声淌了下来。 片刻,姜萱深了一口气,低声道:“别怕,还有阿姐在。” 她一抹脸,现在不是伤的时候。 深山密林危险,姐弟二人却不得不深入,因为后面很可能还会有追兵。 “我不怕,我保护阿姐!” 十岁小男孩绷紧他的小身板,姜钰年幼无甚武艺,此时却用力抹了眼泪,起膛挡在姐姐前头。 “好!” 姜萱紧了紧和胞弟相握的手,了一口气将那些伤抛开,“我们走吧。” 姐弟两个已冲下了山坡,进入密林前,姜萱先弯,出靴筒里的短匕。 她先捡了两条合适细的较直枯枝,削了削,一人一,这既是拐,也作拨敲草丛作探路之用。 自从身量略长开后,她就常年备有药和短匕,随身携带,并且让弟弟也这么做。 无他,世中诸侯儿女,常端是花团锦簇了,但很难说会遇上什么。 如今果真用上了。 略作准备后,姐弟两个敲打着泛黄的茅草灌木,踏着沙沙落地,小心翼翼迈进丛林。 这里已经非群山外围了,偏今天是天,也无法以太分辨方向,姜萱只能凭借树木长势等判断一番,然后选择向东。 西南是最容易出山的,可惜那边是昌邑,她唯恐兖州步兵大部队回来后会大范围搜山,只得弃了。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地形,姜萱却没有漫无依据地赶路。 她一直留心水源,她寻找到了一条足有数丈宽、目测颇深绝对能没过人的河,沿水而下。 水源遇野兽的几率更大,但问题是姐弟生存也离不开水,他们没有盛水的器皿。 第二个,利与弊从来都是共存的。 很多猛兽都不会水,但她会,弟弟也会,姜萱还能潜一阵子。万一真有什么,二人至少能跳水渡河,隔绝危险。 当然,上述对策是能对付不会水的猛兽,遇上也擅泳的,只能认命了。 毕竟,不沿水而行,也不代表不会遇上。 姜萱把能想的都想了,剩下的也只能看运气。 她唯一祈祷,都深秋了,这么冷,希望能冬眠的都已冬眠上了吧。 就这样,走了大概一个时辰,没遇上对付不了的野兽,先遇上合适的河,也算昨夜以来的第一遭运气。 越往里头,林木越茂密,落叶渐后,沙沙的耳边仿佛只有这么一个声响。 “阿姐,你疼不疼?” 姜钰一直学着姐姐在敲打探路,竖着耳朵小心警惕四周,没喊过一句苦累。他唯一惦记着的,就姐姐身上的伤势。 两度落车,都是胞姐护着他,他是没什么伤的,但姜萱身上肯定淤青不少的。 他让姐姐上药,只姜萱却摇头拒绝了,两人身上的药物加起来都没多少,前景不明,她轻易舍不得浪费。 确实如此,小男孩想了想,只得应了。 “不疼,我没事。” 实际上是疼的,尤其被磕伤的膝盖,每迈一步都疼得厉害,尤其走得久了,又累又痛。作为娇养了十数年的世家贵女,若是平时,早就不住了。 但人的潜力是无穷的,此刻的姜萱,也没觉得身上的淤痛有多难受,不伤筋动骨,都是小事。 她也很庆幸,自己有多一辈子的记忆,否则就这十几年来的教育,估计只能没有任何章法地盲目奔跑,活命的几率更低。 姜萱身体是疲惫,只神却越发好,思维很清晰,不仅仅是她自己,身边还有幼弟,他们的人生才刚开始,绝不可以就此结束。 她抿紧。 然很可惜的是,再大的决心也起不了规避危险的作用。 姐弟挨扶着快速沿水而下,平缓的河并不湍急,只听见足下“沙沙”的踩踏落叶声响。 前头出现一个半人高的垂直小土坡,姜萱正要将匕首收起,先将弟弟托上去,骤身后“咯”的轻微一声。 像是什么踩断了枯枝。 姜萱心头“咯噔”一声,当即抓紧手中短匕,迅速转身。 自十来步外的枯黄灌木从中,有一双褐黄瞳仁泛凶残冷,棕黑皮凌血迹斑斑,空气中隐约泛着一种腥臭气息。 这是一头,一头瘦骨鳞形伤痕累累的孤,正死死盯着姐弟两个,前肢微曲,正伏低前半身。 它要扑过来了! 姜萱瞳仁一缩,“阿钰!” 她反应比声音还快,转身才一瞥的刹那,手上已猛地一推,反手将胞弟大力往河水方向推过去。 “砰!” 一声巨大水响,水花四溅。 于此同时,“呼”一阵腥风过,那孤前肢一蹬,闪电般扑了上来。 姜萱再跳已来不及,电光火石间,她就推势往后退了一大步,绷紧的手举起,特地挑选拐有两个削尖的树杈,尖头正对准它那双褐黄的冰冷瞳仁。 这力道扑过来,正中的话招子废定了。 孤在半空中肢一扭,灵活避开了那两个尖叉,十分轻盈,在姜萱左前方三四步处落地。 就是这会! 姜萱只有这么一瞬机会了! 她几乎是同时转身,直扑河水。 那孤喉间“唁唁”咆,一落地,立即弹跳而起,直扑姜萱。 姜萱听到身后风声,难以言喻的血腥恶臭,心提到嗓子眼。 是她快?还是快? 心念电转间,尚在河中的姜钰失声惊呼,只姜萱俱已听不真了。她身侧的河畔有一颗歪脖子大树,她特地朝大树那边跳的,和那头的落地的方向有偏差,歪斜的树干应能稍挡一挡,为她争夺一息。 她争取到了! “砰”地水花大溅,孤被树干一阻,落地再窜起,腥臭的嘴重重一合,“嘶”突兀一裂帛声起,四颗尖锐獠牙将姜萱外裙撕下长长一幅。 姜萱什么也顾不上了,深秋的河水冰冷刺骨,她拉住拼命往回的姜钰的手,姐弟几个猛扎,触岸,迅速爬了上去。 她立即回头。 那孤立在河边,冷冷盯着她。 姜萱并未放松丝毫警惕,相反她握紧手里匕首,竖着匕刃对外,绷直背咬着牙,死死回盯对方。 游过对岸也不保险的,在她记忆中,这玩意,也会游泳的。 但对面这条孤伤势不轻,伤口碰了水的话,会很疼也更难痊愈的,这点生存常识,它必然是有的。 还有寒冷,失温等等。 若非饥饿得不得不进食,它应该不会蹚水的。 只能赌这个。 跑是跑不过的,现在姜萱能做只有不怯,尽力给蹚水减分。 双方对峙着,是一种很聪明的动物,它也在权衡着利弊。 不知过了多久,大约是三十秒,也有可能是几分钟,孤踱了几步,它似乎下定决心,要游过去。 姜萱心一沉。 然就在这时,变故陡生。 对岸孤后方的山林中,隐隐约约一阵动,声音颇细微,但范围却很广,似乎一大整片都动了起来。 几乎是同时,姜萱心里浮起一个念头。 追兵! 只追兵这个时候出现,于姐弟二人而言,却并非完全是坏事。 这大范围搜寻,瞬间把整个萧瑟的丛林都惊动起来了,雀鸟惊飞,松鼠窜。孤很不安,它停住下水的动作,踱了几步,正犹豫间,恰侧边的茅草丛一阵响动,一个山“嘎嘎”飞了出来。 它闪电窜起,有着尖锐獠牙的腥臭大嘴一张,将山咬了正着,迅速转身往来时灌木丛一钻,不见。 一切发生,不过几息之间,姜萱瘫软在地,重重息着。 姐弟二人手足发软,心跳怦怦,仿佛就响在脑海里似的。 “阿钰,我们快走!” 还不是歇息的时候,追兵正是往这个方向来的。 姜萱迅速爬起,抓起落叶将姐弟上岸痕迹掩了掩,拉着姜钰,飞速往反方向狂奔。 什么方向,什么水源,统统都顾不上了,她专挑不过分崎岖,却茅草丛生的地方走。 这种路线,最容易掩盖痕迹。 也顾不上有没有蛇虫了,这一路上敲敲打打都没遇上过蛇,冷血动物,大约会是最早一批冬眠的。 一路上拼命地跑,踩空过,跌倒过,滚下山坡爬起来,摔跟头了也不管不顾,跑了很久很久,久到身上漉漉的衣裳都已经半干了。 光终于出现了,却已是偏西。 息像拉风箱似的,双腿似灌了铅,再也跑不动,“我,我们歇一歇,先把衣衫吹一下。” sONgYuaNrC.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