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临淄,信侯府,前院大书房。 巨大的梁柱,阔大的门扇回廊,兵亲卫持刀林立,气氛肃然。有一青年将军信步至近前,门外亲卫立即拱手:“见过姜校尉。” 被叫起后,亲卫立即入内通禀,很快,姜琨就把人叫了进去。 “阿钦?” 姜琨捏了捏眉心,回来至今他都忙着调整布防,以防彭越趁机进攻,饶是他力充沛,也甚觉倦怠。见人进来,问:“营中军械查整如何?兵马演练呢?” 说话间,他扔下笔站起,活动一下筋骨。 语气亲近,姿态随意。 “禀叔父,军械足备,重点后未见纰漏;连来,营中白昼夜间接连演兵,未曾懈怠!” 这青年将军高大颀长,浓眉大眼皮肤白皙,颇英俊,轮廓有几分姜琨的影子,却原来是他的嫡亲侄子,姜钦。 姜琨有一同母胞兄,可惜少年早逝,独遗下一子。姜琨十分重视侄儿,幼时亲自教导武艺,长大又亲自指点军务处事,即便放在亲儿子们里头,这也是头一拨的待遇。 叔侄关系极亲厚,因而姜琨“唔”了一声后,重新坐下后抬头,却见侄儿面上有些犹豫,言又止,他便道:“婆婆妈妈做什么?有甚事赶紧说来。” 姜钦忙禀:“叔父,侄儿今早听说李平将军训斥麾下懈怠,多演训。娄兴将军便自动请缨,揽去巡城之责。” 非常时期,为防兖州细作作,姜琨一回临淄,就从营中调出兵巡逻城内城外,确保太平。 由于还要演兵,这任务就由留守的几员大将轮麾下兵士负责。李平和娄兴,皆在其中。 李平嫌弃麾下军士不够炼,正多演备战,却被轮到子的巡逻任务打断,抱怨两句时被娄兴听见了,后者便主动将此事揽去。 若是平时,倒没什么,只是此时姜萱姐弟生死未卜,娄兴,娄夫人,姜钦心里不生了些异样。 此时特地在姜琨跟前提起,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毕竟姜琨肯定不需要他告知的,不管包揽还是调换,涉及军务安排就没有私底下,李平和娄兴肯定已报予姜琨。 姜琨闻言,眼睫动了动,目光投在案上正打开一封军报上,他的手捻住,指腹微微摩挲。 这封军报,正是方才李平娄兴送上的,简简单单一件事,他打开了足有一个多时辰,都未曾下笔批复。 垂眸,将那数十个字又看了一遍,眼睑遮挡下,他眸光变幻,晦暗不明。 诸般思绪,一瞬闪过,最终他提起笔,批了一个“可”字。 笔浓墨,十分清晰的一个可字,写下后,某样不为人知的决定如天平骤倾斜,“砰”一声重重落地。 再抬眼,姜琨神已恢复平干脆果断,将军报随手递给侄儿,“去给李平和娄兴。” 而后奋笔疾书,再不看一眼。 …… 娄夫人得讯,大喜过望。 “好,好,太好了!” 果然,她赌赢了! 她立即叮嘱兄长:“大兄,你尽可能增遣人手,务必尽全力,一定要将那两个小崽子拿住!” “随意留口气,给我即可。” 她此言,当然不是因过分仇恨姜萱姐弟,务必亲自刃之。而是分寸。不让兄弟真沾手姜琨子女的命,最起码“事实上”不能。 娄夫人走到今时今,凭借的可不仅仅是母家和美貌。 “我知。” 娄兴也是神大振,只喜过之后,他有些迟疑,“若察觉不妥,怕他们不来。” 增大力度搜寻,既有姜琨默许,这不是问题。现在怕的反而是,姜萱姐弟若真侥幸不死回来,要是察觉,心生警惕反会远离。 “不会的,你且放心。” 娄夫人闻言,挑一笑,信心十足:“有董氏在,他们必来。” …… 姜萱已抵达临淄城门下。 临淄乃青州第一大城,人来客往摩肩接踵,从东郊大码头至城门这一片,繁华程度并不逊于城内,屋舍鳞次栉比,民宅客舍酒馆食肆应有尽有,青石板大道上人声车声喧嚣不断。 对姜萱而言,这最合适不过,她带着弟弟左绕右绕,在傍晚安全抵达城门外。 第一个难题来了。 非常时期,城门把守很严,门左右设了卡哨,出入皆要受检。她观察一会,这检查还有些仔细,会搜身。 “我们先去用晚膳。” 姜萱打算入夜再进,临淄有夜市,规模十分之大,每每入夜时分人暴增涌入,检查肯定得放松的。 到时再设法混进去。 于是,姐弟俩寻了个小食馆,先吃了晚饭。 姜萱琢磨着,要不试着找个商队,看能不能蹭一蹭,这样更安稳。 这般想着,匆匆吃了饭就起身,谁曾想一出食肆大门,她立即发现不对。 那些乔装搜寻的布衣兵多了许多。 这位置是城门附近一小巷巷口,往喧闹的人中骤望一眼,竟就发现十数名疑似对象。 竟比先前了一倍不止。 且有几个正往这条巷子走来。 姜萱眉心一蹙,立即了帽檐,拉着弟弟快步退入巷内,闪进了一侧小横巷避开。 “阿姐,我们什么时候回家?现在就进城吗?” 姜萱并未立即作答,心下正琢磨着事。横街不长已走到尽头,可以望见城门,她看了一阵,发现方才的不是错觉,乔装搜寻的兵确实多了很多。 她抿,打量周围几眼,正要拉着弟弟离去,却听姜钰“啊”了一声。 声音不高,却带惊喜,他拉了拉姜萱,姜萱回身一看,却见城门处“哒哒”马蹄声起,一银甲青年将军正率亲卫从青石大道尽头转出,打马直奔城门而来。 这青年将军浓眉大眼,皮肤白皙,正是姐弟二人的堂兄,姜钦。 姜钦和姜萱姐弟关系很好,姜钰一见心下一喜,下意识往前踏出一步,才要呼唤,一只手及时捂住他的嘴,一拽,将他拽了回来。 姜萱拉着他连退几步,退入巷子,“哒哒哒”姜钦飞驰而过,直直奔入城门。 “阿姐,怎么了?” 姜钰急又惋惜,回头低声音,面不解。 说寻个合适机会,堂兄不就是吗? “我们先看看,大兄常常出入城郊军营,机会不少,我们看清楚再来不迟。” 姜萱心里不安,方才她就打算暂停计划,先观察清楚再行动的。 临淄消息一概不知,犹如聋子瞎子,实不可莽撞。 …… 再说姜钦。 将批复后的军报送了给李平娄兴,他去了一趟军营,回来一路,无需过分留心,便有所察觉。 入了府,回了自己的院子,入外书房屏退下仆,他坐下,静静垂眸沉思。 手里习惯捻动一串佛珠,他不信佛,但他去世的父亲信。他父亲去得早,没能留下太多东西给他,这佛珠就算是一个。 佛珠圆润光泽,大拇指捏着一颗颗转动,他垂眸盯着,窗扉半掩,投下一片暗影。 良久,他站起,拉开木屉将佛珠放回去,而后转身出去。 他去了西院。 西院是府里太夫人所居之地。 吴太夫人出身东平国,乃东平王之女,封翁主。年轻时金尊玉贵,至中晚年虽皇权式微,但她儿子却雄踞一方,一生显赫居高。 西院正房,宽敞明亮的室内,檀香浮动,摆设古朴简洁却隐见高奢,正中那张三级黄杨木围屏坐榻之上,一个鬓染银霜的老妇含笑招手:“大郎快来。” “今早不是来了一回么,怎么这会又来?” 姜钦俯身见礼,笑:“有些空闲,难不成祖母不许我来?” “这皮猴!” 笑骂一声,祖孙二人说了两句,吴太夫人就问:“可有钰哥和萱娘的消息?” 这话,吴太夫人每至少问几回,儿子请安她问,孙子请安她也问。 姜钦端茶盏的动作一顿,慢了一息,才道:“未曾。” 他低头呷了口茶,却有些烫,微嘶一下,将茶盏搁回几上。 问候了老祖母,说了一阵子话,吴太夫人也没多留孙子,便催促他自忙去。 “孙儿告退。” “去罢。” 姜钦一走,吴太夫人笑意便敛了起来。 孙子是她养大的,方才那一瞬迟疑,没能瞒得过她的眼睛。 隐隐有种不好的预。 说到了解姜琨,可能这世上任何一人都及不上吴太夫人,眉心收拢,她招了心腹嬷嬷来,“让人去寻李平,就问……” 附耳如此这般吩咐一番,李平原是她陪嫁卫队长的亲孙,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嬷嬷领命而去,一个时辰左右,便匆匆折返。 “你说什么?!” 不好预落实,吴太夫人“霍”地失态站起。 抿,来回踱步,许久,她问:“府里什么动静,董氏呢?” 嬷嬷忙禀了,“大夫人心急如焚,夜不能寐,不断打听外头消息。” songyuanRc.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