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和她近一些。 坐了不知多久,天已全部暗了下来,黢黑天幕悬着一线寒月,又孤又冷。 卫桓的额角贴在门上,怔怔地想。 他彷徨,震惊又自责,竟从来不知她素的温柔婉转下,还掩藏了这么多不渝的情绪和觉。 怔忪间,想起她脆弱苍白的脸,她问她为什么?为什么一直盯着裴文舒? 卫桓喃喃:“为什么?” 是不信她吗? 当然不是,这世上他最信任的唯有一个她。 只每次裴文舒出现,他总是格外格外介怀,连表面平静都难做到。 为什么呢? 归到底,他是少了安全。 再深究下去,大约是自卑。 卫桓怔怔望着天际一弯明月,月皎洁,明亮柔和。 他突然想起和姜萱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时候,他还是颉侯府的九公子,两家公子女郎的走动愈频繁,以表现河间青州联盟更加紧密。 他避无可避,一定得去。 那是卫桓与姜萱的第一次正面接触。 她是唯一没有鄙视嘲,用隐含异样目光看他的人。一身浅浅杏粉深衣曲裾的优雅贵女,缓步至行至台阶下,微笑道:“你是九公子吧?很少见你,当真少年风,芝兰玉树。” 她轻笑:“快快进来罢,且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一双澄明透亮的眼眸,温柔似水,如风拂面。 大约,在那时就留下了一丝痕迹,只是他当时对这群贵女贵公子厌恶太深,很快忽略并掩盖过去。 所以或许因此,裴文舒和她共行的身影他印象格外深刻。 韶光少年,优雅矜贵,和风姿绰约的少女并肩而立,仿若一双璧人。 这个画面镂刻下来,一回想就忆起了,挥之不去。 归到底,他是自卑的,她天边明月,即使遭遇风雪,依然皎洁明亮。 他触及了明月。 一直置身黑暗的人,何其有幸将明月拥入怀中。 需知得到光明后,人再无法重归黑暗,若失去她,他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所以他格外在意裴文舒, 所以他迫切想尽快定亲成婚。 可他从没想过,自己竟让她这般疲惫不堪。 卫桓捂住眼睛:“对不起,对不起。” 仿佛有一只无形手探入他的肺腑,拧住骤收紧,心脏一阵绞痛,疼得他有些受不住。 忍不住捂住腔,伴随疼痛而起的是深切的自责和愧疚。 她说得一点不错,她总是这般有耐温柔,而他却半点不愿意改变。 她温柔以待,他却始终固执。 她说她很累了,是的,一直都是她照顾他的,心理上也是他依赖她。 卫桓有些恍惚,他想起徐乾程嫣,想起符石贺拔氏薄氏,甚至杨氏,还有陆延吕逊等等人并他们的子。 旁的夫不是这样的,比如徐乾,旧时他在外奋搏让子在家无忧,后来知晓有让程嫣走出家门的机会,忙忙主动为之争取并铺路,后续又详细指点,帮忙配合,等等等等。 了解她的需求,并为之努力。 再比如符石,不管是是妾,他都竭力让她们安逸无忧地生活,哪怕如杨氏般有种种不妥,他也没有因此放弃照顾。 都是男人撑起一个家的。 他想起一句唱词,“妾似蒲草,郎君如磐石,不管山高与水急,两依无转移”。 卫桓慢慢站了起身。 他忽明悟,原是自己该为她撑起一片天,不单单物质安全,还有生活上,和心理上。 不管内外,他都应是她最稳实的靠山。 照顾她,体恤她,免她烦,免她忧。 作者有话要说:桓崽终于听进去了,还有所明悟,太不容易了啊!!! 哈哈哈哈哈,么么啾!亲的宝宝们,明天见啦~(*^▽^*) 还要谢“简单的淇淇”扔的地雷,笔芯! 第80章 一墙之隔的清浅呼渐变得轻缓绵长。 院外传来脚步声,“踢踢哒哒”军靴踏在青石板甬道上。 是姜钰,他下值回来了。 卫桓略略犹豫,还是先一步闪出了院门。 这些事儿,她肯定不愿意让弟弟知晓的。 姜钰先和守门亲卫打了招呼,而后蹬蹬入院,一阵奔来跑去,整个院子都热闹了起来。 卫桓在院墙外立了片刻,沿着甬道缓步往前去。 夜凉如水,仰看秋晚的长空藏蓝如墨,云层被朔风吹散,一弯明月悬于天幕,冷光皎洁,大小星子微微闪烁。 不知不觉,卫桓行至前衙议事大厅前。 他推门而进。 仅墙角一点留烛,灯光昏黄,偌大的议事大厅空的,一张长长的大案两侧放了二三十张圈椅,整整齐齐的,左侧整面墙上悬着一整幅大梁疆域图。 卫桓立在左侧墙前,静静地睃视这幅疆域图。 许久,厅门“咿呀”一声响,侧头看,是张济。 张济回衙,路过议事大厅见卫桓亲卫正守在外,便推门而进。 “见过主公。” 张济施了一礼,被卫桓叫起,他缓步上前一同站在疆域图前。 “主公,张岱大军驻于南郊凤隐坡,接下来我们应稳守石邑。” 这次阵亡将士不少,伤兵也极多,对士气打击也是很大的,正该好生休整。好在石邑城高池深,易守难攻,在兵力差距不悬殊的情况下,守是不难的。 卫桓颔首:“初雪快下来了。” 北地隆冬并不适宜作战,这段时间太过短暂,重新酝酿一场反胜的大战太过仓促了,确实该应稳守为营,最多谋求些小胜。 休养生息一冬,秣马厉兵以待明天融雪开。 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不错,只卫桓平静的答话却让张济一诧,他可没忘记自陈谷血战突围后的这几天,卫桓是如何沉郁怒的。 他不侧头看了眼。 却见昏黄烛光映照下,卫桓神平静,目光锐利依旧却少了戾光,白的沉郁怒是一下子消散不见了。 有些讶异。 张济重新将视线投到疆域图上,顺着石邑一路往东南,冀州,青州,兖州,徐州,掠过整个北地江淮,他道:“凡事有两面,这次陈谷之败,是坏事,其实也未必不是好事。” “主公从定而起,自上郡至并州,再到井陉石邑,一路势如破竹,仅仅耗费了三年时间。” 卫桓从一无所有到雄踞一方,仅仅就三年。 太快了,天下都为之侧目。 且竟未尝一败。 这其实并非好事。 强势勇悍如兖州彭越,将整个兖州收于麾下也花了六七年,再后面这十余年间,也是曾被人打入过昌邑老巢的,令他不得不只率三万骑兵星夜折返回援。 这样才合常理。 或许这么说吧,倘若卫桓一而再再而三地击败张岱,一鼓作气就要将整个北冀州收归囊中,保准彭越坐不住,他必会放弃豫州优势立即掉头向北。 届时局势保证比眼下复杂,难度更高。 而现在却不会。 会吃亏会打败仗,天下诸侯发现卫桓和大家都一样的,忌惮心下去了,这是大好事。 需知一直被高度警惕,很容易引发群起而攻的。 “大雪前,击退一鼓作气下石邑的河间军即可,也可小胜。待明年再战。” 卫桓睃视太行山另一边并州,屯田令的作用已初步体现,上郡去年收粮食近二十万斛,到了明年整个并州施行,优势必会更凸显。 粮草军械源源不断,并州军底气充裕。 卫桓又问:“先攻冀青二州,于大局可对否?” 这个大局,自然是天下大局。 张济被他这么一问,真真是惊了。 方才他才说卫桓似和旧有些不同,如今这问题一出口,他明显觉卫桓是变了。 从他眼里唯有刻骨仇恨,一心一意死盯着冀州青州,哪里能看天下?又何曾考虑过什么大局对不对? SONGYUANrC.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