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翦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 他发狠,还有一千多人,只要摆追兵,他就不信护不住主子! 但其实罗翦还是想得太好了点,到了眼下这般穷途末路的田地,并不是人人都像他这般坚定的。 摸黑逃了一夜,身后追兵声响好歹远了,实在撑不住,见有个略阔带溪的坡地,便停下来稍作休息。 寒风飒飒,偏飘起了雨丝,沉沉云层仿佛怎么都吹不开。仓惶奔逃一多,水米未沾,又疲又饿又冷,一捧透骨的冷水掬到嘴边,不知谁先哭了一声,所有人呜呜悲泣了起来。 罗翦大怒,跳下车连劈七八个痛哭兵卒,怒喝:“谁先哭的,谁敢我军心?啊?!” “谁再哭,军法处置!!” 血腥溅了一地,哭声戛然而止。 但这委实治标不治本,众人不敢哭出声,后面些的却在默默垂泪,更有甚者,忍不住借着枯黄长草矮树的遮掩,撞入山中就走。 姜钦无声坐在树下。 现场一片死寂,往每每遇上诸如此类的冲突时,他总会出来劝和的,手段温和有理有据,因此即便他是后来的,和同袍也相处不错。 可今,他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坐着,视线怔怔穿过那几具无头尸首,焦点不知在何方。 “主子,主子?” 是冯平喊他。 冯平挡在上风处,为他遮挡飘来的雨丝,见罗翦转身上了车,低低喊道。 喊了几声,姜钦才动了动,慢慢侧头。 “主子。” 冯平附在姜钦耳边:“彭越兵败将死,我们不能继续留着了。” 眼见这样失神狈的主子,他心下大痛:“不管如何,先保住命。” “老侯爷和世子爷在天有灵,必不愿见您如此的。” “您想想世子爷,世子爷只遗您一子,您总得为他传下香火。” 冯平拼命鼓劲:“况且这等世,胜负浮沉变幻莫测,您切切不可因一次大挫而丧了心气!” 他不惜用卫桓来举例:“再落魄,有那卫桓当年落魄,吗?区区不足十载,想当初谁敢预料?” 姜钦眸中渐渐有了些神采:“嗯,你说的是。” 他声音久为开口的暗哑,只人却打起神来,重重呼几次,“好,我们先离开!” 姜钦起身,大步行至溪边,冰凉的溪水拍在脸上,他瞬间清醒。 没错! 他不能就这样认命! 他从来都不认命的! 深一口气,姜钦收敛心神略略思忖,当下决定尽快离彭越这支残军。 他得尽快离开这范围,先把后面卫桓的追兵摆再说。 离彭越残军并不难,稍稍避了一避罗翦视线即可。 姜钦领着冯平和仅存的数十名亲卫,当天上午就顺利离开了 …… 已过午,前方哨马再次锁定彭越一行的位置。 卫桓遣徐乾急追。 张济皱了皱眉:“彭越身边的人剩得不多了。” 至讯报发出时,彭越身边就剩百余死忠亲兵,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包括几个大将。 普通兵卒或士官散就散了,只那几个大将却不行,这些人要么跟随彭越多年,要么本身就和己方有龃龉的,放走了终究是个隐患。 张济道:“主公,应立即遣人追搜。” 卫桓正有此意,立即下令搜索溃散逃卒,从他们嘴里锁定几员大将离开时间和方向。 很快,就有讯报发回。 卫桓当即点了刘拓符非何浑等将,率兵分别去追赶奔逃中的王免廖信等人,轮到最后一个姜钦,他看向姜钰,正要下令,裴文舒却先一步打马而出。 沉默片刻,他道:“我去罢。” 卫桓颔首:“可!” 裴文舒深一口气,拨转马头,率军而去。 人手不缺,手里又有准确的舆图,最重要的是裴文舒对姜钦思维行事了解很深,至傍晚时分,他已搜索到姜钦的踪迹。 “绕道堵截,全速前行!” 一声令下,率军急起直追,高速疾驰的马背上,裴文舒举目远眺,神有些复杂。 这一趟,就当做个了结。 …… 姜钦穿过山林一路往西而去。 他打算从穿过原后,再沿燕岭山脉一路往西,后续南下直达荆州。 荆州吴化懦弱保守,但好歹是大梁皇室血脉,眼见卫桓势大直眼前,他也必会奋起反抗的。 南投吴化,他有信心取得前者信重,他便有了翻身的资本。 从清晨一路疾奔至傍晚,暮四合,山林中一下子就暗了下来,斑斑树影随寒风不停晃动。 饿倒不饿,他们现在人少,在山林中随时能找到吃的。就是很冷,中午时飘忽的雨丝停了,云层却愈厚,到了傍晚时分,“噼里啪啦”的冷雨打了下来。 姜钦一行摘了大片的黄叶,当作蓑衣披在身上,也不停,“我们快些!穿过这片就到原!” 原有乡镇,届时找个地方把铠甲换了,伪装一下再上路,他们就基本安全了。 这数十亲卫都是他的死忠,豁出去命都不在话下,更何况些许冷雨?闻言神一振,立即扬鞭狠狠一。 姜钦一马当先,就要冲出山林。 谁知这时,却听前方有突兀声响。 雨很大,噼噼啪啪拍山林中尤为吵杂,掩盖了很多声动,隆隆的夜雨中,隐隐有什么一种什么动的声浪。 是马蹄声! 追兵!! 众人大骇,姜钦神一厉:“掉头!!” 一行人立即调转马头,重新冲回山林当中去。 但谁知才冲出十几步,却又听前方山林一阵类似的声动起。 “主子!!” 冯平骇呼。 他们被包围了!! 到了这般田地,姜钦反而镇定下来了,四周动很快近,果然是戎装整齐的敌军。敌军包围圈不断缩小,到一定程度就停了下来,不动。 身后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马蹄声。 姜钦调转马头。 “是你?”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昏沉沉的暮中,一戴了蓑衣的银甲将军缓缓打马而来,两边兵士迅速分开又合拢,将他拱卫在前头。 君子如玉,一袭银白锁子甲又了英武,神淡淡,注视前方的眸光有几分复杂。 裴文舒没有回答他,眼前这个人,悉又陌生,一样的容貌五官,气质却和从前颇有差异,仿佛就是两个人。 也是,从前套了假面,现在没有。 见了这么一个沉犹带戾厉的姜钦,裴文舒忽就完全释怀了。 他没再多说,只挥了挥手:“箭阵,全歼!” 没有诘问,没有谈,也不单打独斗,直接上了箭阵,一轮箭雨下去,包围圈中的这数十人应声毙倒。 姜钦大怒大恨,死到了临头,他发现自己不想死,眼见冯平为他挡箭毙命,他一边挥剑,一边疾喝:“裴文舒,你……!” 上臂中了一箭,手上一慢,“噗噗噗”连续七八支箭矢,其中一支正中心脏。 心窝一阵冰冷的硬疼,他僵住,直直等着远处裴文舒,“哐当”一声,手中长剑落地,人重重栽倒。 姜钦死了,死得不能再死,马蜂窝一般扎箭矢,双目挣得大大仰看天空,任暴雨“哗哗”冲刷着。 裴文舒令:“将此贼首级割下。” 一将跳下马,割下姜钦首级,以作复命之用。 裴文舒一眼不再看,调转马头,率军离去。 …… 卫桓此战大捷。 尽破兖州大军,诛彭越,及其麾下十二员大将。 长达两年多的一场大战宣告结束,兖州及豫州郡三军尽入卫桓之手。 张济大喜:“恭喜主公,贺喜主公!” 确实值得高兴,这一战结束,天下大局已定。 文臣武将喜气盈腮,拱手齐声:“恭喜主公,贺喜主公!” 呼声险些震翻营帐。 卫桓没有制止,微笑道:“汝等都是功臣,待班师论功行赏后,我再大宴诸位!” soNGyuANRC.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