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多哭多闹, 好像才是生机活力的表现。 可小谢固然有属于他幼稚的一面,更多时候,却已经是个成又懂事的小大人。甚至,好像都能体会她的辛苦似的, 三四岁以后,几乎就再不会嚎啕大哭,显得聪明而隐忍, 连撒娇也有分寸。 这么一想,真该仔细把楼下发生了什么看个清楚才对,说不定是真的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想到各种诡秘的都市传说,胆大的卓某人,也不由猛地打了个寒噤。 末了。 “不哭了,小谢,我明天就打电话给物业,让他们把灯修好,以后晚上一定跟着你一起下楼,好不好?” 卓青抱着小谢,动作略有些生疏地、上下颠了颠,嘴里安着:“你今天已经做得很好了,看,瑶瑶姐和大舅都专门来给你庆祝生,大家都保护你呢,不哭了好不好?” 小谢哭够了,再嘀咕两句“那个人看我的眼神特别可怕”,便也抹了抹眼泪,听话地点点头,“嗯。” 他把卓青抱得更紧了些。 “我们先切蛋糕好不好?” “……嗯。” 卓青闻声,松了口气。 忙拍了拍小谢单薄脊背,便把他给白倩瑶安抚,随即转身去了厨房。 拉开冰箱门。 一左一右,排着两个大小都一致的生蛋糕。 左边是桑桑从上海寄来、特意亲手制作的慕斯蛋糕,右边是白倩瑶下飞机以后、专门在北京当地有名的蛋糕房订做。 她犹豫了数秒。 末了,手伸向右边—— 白倩瑶却恰时回过头来,看向这头。 “青青,”她说着,又轻手轻脚给小谢擦着眼泪,“你快把桑桑的蛋糕拎过来,她做的蛋糕一定特别好吃,吃了我们小谢就不哭了,对不对?……不哭不哭啦,瑶瑶姐明天给你买好多新玩具,我们小谢最乖了。” = 或许是因为今天受了惊吓。 之后,小谢光是对着生蜡烛许愿的时间,就长达五分钟,也不知道跟老天爷嘟嘟叨叨了些啥。 众人唱着生歌,看他鼓着腮帮子把蜡烛吹灭,又一人一块分了蛋糕,给小谢送上年年都不曾缺席过的生礼物。 卓青送了小谢三张心愿卡,和他心心念念很久的《创世录》最全周边礼盒。 李大/师抱着手臂,一如既往的酷哥样,从身后挪出个礼盒:“送你头盔,等再长大几岁,送你车。” 至于白大小姐。 她抱出足足两大箱——她今天托人伪装成零食箱搬来的名牌童装,“人靠衣裳马靠鞍啊,我们小谢这么帅,好好打扮打扮,小桃子肯定更喜你啦!” 小谢:“……ヽ(≧≦)” 小孩毕竟是小孩,有吃有玩,情绪总算恢复了些,抱着李云送的机车头盔玩得开心。 一贯很有眼的李大/师,遂也在酒足饭后直接告辞,没有打扰俩闺热切叙旧的心情。 故而,很快,小谢在客厅自己玩自己的,时不时拿卓青的手机拍着什么。 白倩瑶和卓青,则一左一右、站在厨房的洗碗台前,冲洗擦拭,分工有度地收拾残局。 “唉,这就是家庭生活啊,痛并快乐着。” 一边蹲下身,把几个碗碟进消毒柜里,白大小姐也不由慨频发:“不过青青,真的,你看,真是人世百变——你说叶梦那群人,如果看见你现在在这洗碗做饭,会是怎么个心情?” 卓青一边洗碗,嘴上学得惟妙惟肖:“大概也就是……‘哎呀,这不是青青吗?看看你的手,唉,手可是女人的第二张名片,哪能这么糟蹋,你家那位就是这么对你呀?’之类的吧,”她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洗个碗是犯什么滔天大罪了。” 白倩瑶被她一逗,乐得不行。 刚要开口,却又忽而侧头,瞄一眼客厅沙发上,还在专心摆着头盔的小谢。 确认他并没注意到这,复才长叹一声,接着心中所想往下说:“有时候我真的很佩服你,青青。” “嗯?” “纪家是群什么人啊,从来只有他们抛弃别人,但你呢,”白大小姐摆出傲娇仰头的架势,“你把纪家人全家都给甩了,光是这点,就够在叶梦面前吹一辈子了。” 不过说起来,叶梦这些年过的也不是很好。 嫁进纪家十五年,她依旧没有生下个一儿半女,倒是丈夫失势,依旧花钱如水,受了诸多言蜚语不说,这几年,据说,倒有点被三太后来居上的意思,白倩瑶如今和纪家联极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倒也不算,”卓青闻声,甩了甩手上水珠,“我们算是和平分手,没什么好说出去踩对方一脚的点。” 我们。 她说得直白,并无隐晦或后悔的意思,像只是随口谈论了一句今天的天气。 白倩瑶笑了笑:“……也是啊。” 循着淡淡话音,似乎又回到多年前。 那时的纪司予,尚且还没对外公布离婚消息,只是上圈中,久未见到纪四太太身影,“出国旅行”、“看时装周”……甚至连“贫困地区支教”的借口都用完了之后,言便顺其自然而来。 白倩瑶此前也被这些个理由敷衍,加上忙于工作,跟卓青的联系频率骤降。 可即便如此,她也实在没想到,时隔大半年回国,好不容易联系上昔挚友时,对方会在电话里很轻松地告知她,自己正在湖州某个普普通通的地级市医院待产。 待产。 没有一个月五十万起步的高级私人陪护,没有如水般供养的补品和心保养,更没有营养师的亦步亦趋。 那时的卓青,只是比往常丰腴些,披散着一头黑发,穿着身浅米的孕妇裙,坐在医院楼下草坪的长椅上晒太,手里捧着本《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正津津有味地翻看。 彼时的她,已经不再执着于永远分寸不差的天鹅颈微扬弧度,也可以毫无顾忌地翘起二郎腿,偶尔从身旁的口袋里掏出一把花生嗑嗑,偶尔和路过的护士打声招呼,唠叨两句,不用秉持着优雅又虚伪的社礼仪。 光洒在女人身上,似乎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可那也不过就是所有人都能共享的光而已,并没有什么想象中的光环。 她还是朴素的,还是放在人群中也简简单单,甚至一眼找不出来。 白倩瑶坐到她身边,愁眉苦脸。 那天下午,她们也似乎确实是暌违多年,难得用正经沉重的方式,聊了很久。 从卓青离开纪家的理由,聊到疑似是她生父兄弟的谢饮秋,“也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那么夸张啦……我的亲爸走的很早,他们之间,算是不太的堂兄弟,但是他知道我的经历以后,还是很有触动,主动提出帮忙,给了我一个新的户籍和名字,可也并没有要求我什么,只是像是朋友一样,提供给我很多人生建议之类的,我去欧洲转了一圈回来,就回湖州,准备先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他偶尔回来看我,他没有孩子,就把我当女儿一样,也很期待这个孩子出生。” 当然,她们也聊到这个来得并不是特别是时候,有些遗腹子意味的孩子。 卓青说:“我知道我怀孕的时候,其实也不是很惊讶,情好的时候确实就是很想要孩子,也没有做防护措施……哈,只是我比较迟钝,那时候又生病,状态不好,发现的有点晚了,现在呢,就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出生,能做的我都愿意努力配合。” 白倩瑶默然听着。 哪怕她态度无限平和,却依旧腹担心,言又止。 末了,只得言辞谨慎,谨慎至极的建议着:“可是……青青,你知道这个社会,带着小朋友的单亲妈妈会很难,真的很难,大家有很多既定的想法不会改变,离婚、单亲,之类的。别人不会去细究这里头的原因,只会去想母亲和孩子是被抛弃的,是家庭破碎的,那样……真的很难,无论对你还是对这个孩子。” 她顿了顿,“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觉得可以再找找别的办法,看能不能趁着还没生下来——” “我知道。” “呃,或者……你是希望用这个孩子,我的意思是,夫之间嘛,头吵架尾和了,有一个孩子,顺理成章就能复合,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还是支持你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的,到时候我第一个帮你暴打渣男!” 白倩瑶舞了舞自己的小拳头,“虽然我有点没听懂你们怎么就这么散了,但是我知道肯定是他错!绝对不放过他!” 在情方面,那时的白大小姐,尚且还是一张白纸。 她无法同身受,卓青在那段婚姻里的抑,和被蒙骗的那一面戳破时的难堪,也很难理解【依赖】、【习惯】和【】对于一个女人而言不同的受,只是下意识地站在朋友这一面“伸张正义”。 而卓青只是笑。 笑着笑着,摸摸肚子,她突然问白倩瑶,“为什么不能是因为,我期待这个孩子,所以就把他生下来了,就这么简单的原因呢?” 不是因为想要把他当做某段情的纪念,也不是为了把他当做后半生的依靠,不是传宗接代传递香火的工具,更不是下半辈子围绕而活的焦点。 仅仅是因为这个孩子来到了我身边,而我恰好有养活他、陪伴他、努力给他好生活的能力,所以生下了他—— 她说:“是这个孩子选择了我,而我也选择了他,所以知道他来了,我就很开心的接受了,瑶瑶,这个孩子以后会姓谢,不会姓纪,我希望他快快乐乐的长大。” 或许很难,可难就要放弃吗? 母亲之所以为母亲,也并不是因为有了婚姻和名分的凭依啊。 白倩瑶愣了愣,有些无从说起的慨,张了几次嘴,还是没有说出来。 倒是卓青抱了抱她,说:“我会处理好的,等他出生了,你就是他的干妈了,多好啊。” 而且。 从她离开纪家的第一天起,就已经开始了自己新的生命,这孩子,说不定,也是因为期待新的生活,才在这个时候来到她身边呢? 这个想法,一直到今天,也没有改变过。 卓青洗完最后一个碗,将边边角角擦拭干净。 一旁的白倩瑶还在出神,小谢却已不知何时,也跑到厨房门口来,殷殷切切地问:“阿青,你洗完了吗?要不要我帮忙呀?” 卓青指了指餐桌上剩下半边的蛋糕:“那就拜托我们小谢,把没吃完的生蛋糕放进冰箱吧。” 小谢开心的去干活了。 完全忘记了,自己可是刚才还哭哭啼啼赖着妈妈不放的小孩来着。 = 晚上,两大一小挤在一张上睡觉。 小谢睡在中间,卓青和白倩瑶各占一侧。 两个大人聊着少年时候的回忆,并不避讳小谢在旁,偶尔还讲解两下谁是谁,谁又有多少傻乎乎的囧事。 等到小谢被哄睡了,卓青的生物钟也差不多告急,跟着一前一后入了梦。 倒是不知道白倩瑶是什么时候睡的。 可惜,又是睡得瞪瞪时,放在头柜上的手机,忽而闹铃大作。 伴着小谢悉又铿锵有力的呐喊,卓青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头黑线地摸起电话。 一看时间,凌晨三点。 甚至于,来电人还是陈启……陈启航?! songyUanrc.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