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邢站在大殿前等候,见了她来,便道:“祭司大人在等你。” 姒幽目不斜视,径自推开殿门入内,姚邢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沉,顿了顿,才伸手将殿门合上。 还是那个蒲团,老祭司就像是一株生了的老树墩一样,坐在那里没有动弹过,姒幽行礼之后,照例将袖子挽起来,出玉白纤细的手腕。 这是今年她最后一次接受怀梦蛊的蛊引了。 赤红的小蛇无声无息地爬过来,上少女的手腕,出尖锐的细牙,用力咬入皮之中,注入毒。 姒幽用力捏紧了掌心,微微阖着眼,受那剧烈的疼痛如火一般灼烧着她的血,她默默地忍耐着,等待那痛楚将所有的官麻痹。 老祭司苍老的声音响起,哑难听:“明天你就要接任祭司了。” 过了一会,姒幽才将意识从那疼痛中离出来,使劲回想了一下她的话,应道:“是。” 老祭司道:“你心里有怨吗?” 她这话听来,莫名有几分意味深长,姒幽垂着眸,望着黑石地面,道:“没有。” 没有怨,只有恨。 老祭司轻笑了一声,像是并不相信,但是她也没有再揪着这个问题了,而是道:“明天就是年底的大祭祀礼了。” 姒幽不作声,听她继续道:“巫族一年到头,就盼着这个大祭祀礼,向母神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事事顺遂,所以绝不能有一丁点的疏忽。” “是。” 老祭司又道:“往年都是我来主持的,等明天你接任了祭司,后就都给你了。” “姒幽一定谨慎小心,不敢疏忽。” 老祭司却是古怪一笑,道:“你去吧。” 姒幽恭声道:“是。” 她行了大礼,慢慢地退出了大殿,厚重的大门打开时,明亮的天光自外面落进来,她着那光芒,一步步走了出去。 赤蛇的毒很厉害,即便是隆冬时候,姒幽仍旧是疼得额上虚汗涔涔,既觉得冷,又觉得疼。 她强撑着走出了祭司堂,然而在见到台阶下撑伞等候的男子,那一瞬间,姒幽便觉得之前强下去的痛楚猛地爆发出来,如洪水一般将她整个没了。 姒幽膝盖一软,在倒下去之前,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她扯着赵羡的衣袖,低声喃喃:“疼……” 赵羡一手将她稳稳搂着,只觉得怀中人儿浑身冰冷无比,因为剧烈的痛楚而不自觉地轻轻颤抖,他面沉似水,将伞扔下,把少女打横抱起,轻轻道:“我们回家。” 姒幽往他怀里缩了缩,恨不得蜷成一团,她靠在男人怀里,嗅着悉的气味,仿佛那些疼痛都减轻了些。 真是奇怪,六年里她都是这样过来的,从前年纪那般小都觉得能忍,现在却一点苦头都吃不得了。 人真是越长大越没用啊。 姒幽轻轻阖上双目,任由寒风呼啸着自耳边吹过,整个人却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安心之中,仿佛风雪都被摒除在外了。 大祭祀礼是巫族一年到头最为隆重的一个节,一大早,天才蒙蒙亮,姒眉便过来帮忙了,因为按照规矩,要先举行祭司接任礼仪,再开始大祭祀礼,所以今年的这一天会比往年都要忙碌。 玄的祭司服披在少女身上,像漆黑的夜,将她整个包裹起来,姒幽眉目致,眼神清冷,恍若山巅之上终年不化的雪。 赵羡在一旁看着,偶尔与她的目光对上,悠远而淡漠,像是所有的情绪都被离了出去,此时的姒幽,就仿佛真的是高高在上的神祗,令人不自觉心生敬畏。 今天不是很好,乌云黑沉沉的,像随时都会下来一般,细细的雪花飘散在大秦山中,让人茫茫然不辨方向。 姒幽站在廊下,望着外面皑皑的白雪,竹枝被厚厚的雪层裹着,得弯了下来,苍翠的枝叶上结了晶莹剔透的冰晶,不时有簌簌的积雪零星落地,发出沉闷的声音。 姒眉低头替她理了理祭司服的下摆,笑道:“阿幽姐,好了。” 她说着,又看了看天,道:“时候也差不多了,他们该来了吧?我去前面看看。” 姒幽微微颔首,姒眉便脚步轻快地跑过了院子,往竹林小径的方向走去,很快便消失在不远处。 赵羡站在一旁,望着姒幽,她正抬眼,望着房檐上倒挂的冰凌,有些出神,天光自檐上洒落,将少女的侧脸勾勒出畅致的线条,好似一尊冰雪雕就的人儿,美得犹如一幅曼妙的画卷,要就此乘风而去。 赵羡忍不住开口唤她:“阿幽。” 姒幽听见了这一声,她回过神,转头看向男人,道:“怎么?” 赵羡角微勾,出一点笑意来,道:“我有东西送给你。” “什么?” 姒幽疑惑,却见男人走过来,拉过她的手,将一样什么东西放在自己的掌心,分量很轻,还有些扎手的糙。 她微微垂眸,摊开手掌,却见那是一只竹叶编制而成的蛐蛐儿,巧玲珑,活灵活现,只是因为时间久远,竹叶早已褪去了原本的青翠,变成了干燥的枯黄。 姒幽怔了一下,盯着那蛐蛐儿,听赵羡慢慢地道:“若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外面,好不好?” 他的声音很轻,甚至带了哄的意味,仿佛羽一般搔刮着人的心,令姒幽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她的睫羽轻轻颤了颤,良久没有回答。 姒幽垂着眼,刻意忽视了男人眼底的温柔,回了手,没有接下那份礼物,直到不远处传来姒眉的呼喊声,她才转过身去,一点光芒在竹林外亮起,接引她的族人们来了。 天上下着细细的雪,姒幽穿过寂静的竹林,往那些光芒走去,少女的身形虽然纤弱,却得笔直,犹如坚韧的青竹,一步一步,逐渐远去。 十数名巫族族人举着火把,恭敬地站在竹林外,另有四人抬着一张巨大的座椅,站在最前头的人是大长老,她手中捧着一个陈旧的陶罐,罐身上绘着古朴的花纹,被擦拭得很干净。 等姒幽走近前来,她带头弯下行礼,然后将那陶罐用双手捧着送上来。 这是每一任巫族祭司用来炼蛊的罐子,也不知道传了多少个年头了,上面遍布着细细的裂纹,仿佛随时都会破碎一般。 姒幽以双手接过陶罐,然后坐上那张座椅,被人抬着往山下走去,族人们举着火把,簇拥着他们的少祭司前往祭司堂。SoNgyuanRC.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