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珈问:“你在讽刺我?” “我怎么敢,”曾醉墨依旧笑着,“我只是觉得,人生际遇真是诡谲难测。” 珞珈也笑了下:“确实。” 顿了顿,珞珈试探着问:“你不是一向最讨厌参加这种场合的吗,今天怎么破例了?” 曾醉墨看着绚烂灯火里有说有笑的男男女女,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嘲笑:“看着他们,我几乎要以为自己生活在太平盛世了,家国存亡,灾荒战祸,民生疾苦,这些好像统统和他们无关,他们只管纵情享乐,纸醉金。” 珞珈说:“所以你才独自站在远处,不想与他们同合污?” 曾醉墨说:“如果可以,我本不想出现在这里。” 她没有正面回答刚才的问题,珞珈也不好再问,自顾心想,卫燕棠现在不在京州,曾醉墨应该不是为他来的。 曾醉墨突然望向珞珈身后,意有所指地说:“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似乎不止我一个。” 珞珈回头,顺着曾醉墨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一个浓妆抹、花枝招展的年轻女人,正笑着和卫芷萱说话,卫芷萱蓦地转头朝珞珈这边看过来,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在白珞珈的记忆库里展开搜索,珞珈很快有了答案。 这个年轻女人,正是导致白珞珈投井自杀的罪魁祸首之一,那个曾嘉树原本要娶进门做姨太太的戏子——水依云。 珞珈笑了笑。 原来这就是卫芷萱邀请她来参加生派对的理由,想用水依云来让她难堪,不过这种手段也太小儿科了。 珞珈看向曾醉墨:“既然来了,就别再遗世独立了,一直站着也累的,过去坐着吧。” 她转身要走,曾醉墨忽然叫住她:“珞珈。” 珞珈回头:“嗯?” “我听秦书印说了,你是代替你妹妹嫁给徐孟钦的,”曾醉墨说,“他还说,上周六我哥和你在秋戏院偶遇,起了点争执。” 珞珈直截了当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曾醉墨短暂地沉默片刻,略显无奈地说:“曾嘉树已经很多天没回家了,秦书印说,他要么在百乐门喝得酩酊大醉,要么在千金楼通宵赌博,秦书印还说,他变得这么颓废都是因为你。” 珞珈看着她,淡淡地问:“所以呢?” 曾醉墨深一口气,说:“所以,我想请你和曾嘉树见一面。” 珞珈明白了。 原来,曾醉墨今天是为她来的。 曾醉墨紧接着说:“我知道这个请求很无理也很荒唐,曾嘉树有今天都是他咎由自取,可是,他终究是我哥哥,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他这样堕落下去。你知道的,他以前虽然也胡闹,但从没像现在这样毫无分寸、不知节制,否则你也不会嫁给他。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你去跟他把话说清楚,我想他会醒悟的。” “你想让我跟他说什么?”珞珈问。 曾醉墨嗫喏片刻,却答不上来。 “你看,你本不知道我该和曾嘉树说什么,”珞珈说,“我也不知道,所以很抱歉,这个忙我帮不了你。曾嘉树不是三岁小孩,他必须学着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我真诚地建议你和秦书印都不要再管他,你们的帮助就是对他的纵容,一旦没人理他,他自然就会收敛了。” 曾醉墨哑口无言。 珞珈笑了笑,说:“有人等着给我难堪呢,我得回去了。” 她转身要走,忽然又想起件事来:“对了,替我向秦书印说声谢谢,谢谢他上次在秋戏院帮了我。” 珞珈径直走回座位,徐幼寒却不知去了哪里,她四处张望,也没见着踪影,只好坐下等她。 桌子上摆的有干果、水果、花茶和红酒,珞珈倒了杯花茶,尝了一口,薰衣草柠檬味的,有点酸,她便放下了,一抬眼,就看见卫芷萱和水依云正朝她走过来。 徐幼寒大概是被卫芷萱找借口支走了,珞珈心想,这样她就孤立无援了,卫芷萱既能大胆地羞辱她,又不用担心得罪徐幼寒。 倒也不是太蠢。 珞珈端起茶杯轻呡一口,目光往周围扫过去,所有人都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她不着痕迹地扯了下嘴角,觉得不能让吃瓜群众们失望。 放下茶杯时,卫芷萱和水依云已经来到面前。 珞珈坐着不动,也不说话,等着对方先出招。 水依云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表情夸张地说:“哟,这不是曾经的曾家大少吗?没想到竟在这里遇到了,真巧啊。” “你这都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卫芷萱接口,“白姐姐现在可是督军府的少夫人,是京州第一名媛,再没有人比她更出名了,你竟不知道吗?” 珞珈喜“第一名媛”这个名号,这说明她已经圆完成任务一,用一次离婚和一次结婚,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水依云掩口惊呼:“天啊,真的吗?我去乡下探亲刚回来,竟然完全没有听说。”她顿了下,忽然笑起来:“这样的话,大少似乎应该谢谢我。如果不是我搅黄了你和曾大少的婚姻,你怎么有机会嫁给少帅,是不是?” 周遭响起笑声。 珞珈依旧坐着,微仰着头看着水依云:“你想让我怎么谢你?” 水依云一脸“鱼儿上钩了”的得意:“我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也知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我想让姐姐教教我勾引男人的手段,从曾大少到徐少帅,姐姐的手段可是有目共睹的,真是高明极了。姐姐如果愿意指点我几招,说不定改明儿我也能攀上高枝,飞上枝头做凤凰呢。” 笑声越来越大。 卫芷萱冷眼旁观,不再搭腔,只是一脸讥诮地看着珞珈。 珞珈朝水依云勾勾手指,微笑着说:“把耳朵凑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水依云瞟了卫芷萱一眼,听话地弯朝珞珈凑过去。 珞珈附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知道你为什么没能嫁给曾嘉树吗?因为你太蠢了,我的手段你可学不来。还有,下次出门前记得多点香水,盖一盖你身上的味,熏着别人多不好。” 水依云瞬间涨红了脸,她顺手抓起珞珈只喝了两口的那杯花茶,用力朝珞珈脸上泼去。 幸好,晾了这么久,花茶已经没有温度了。 珞珈抬手抹了把脸,睁开眼时,蓦地看见徐幼寒快步朝这边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因为离得远,她看不清他的脸。 既然徐幼寒来了,珞珈便懒得自己动手,太掉价。 曾醉墨适时地递来手帕,珞珈说了声“谢谢”,接过来擦脸上和头发上的水。 卫芷萱也看见了徐幼寒,她小声对水依云说:“赶紧走!” 水依云被自己刚才的举动惊呆了,她原本只是想逞一逞口舌之快,没想到一时气昏了头,竟泼了珞珈一脸水,不管怎么说,珞珈现在都是少帅的女人,若是追究起来,卫芷萱都保不住她。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啊!”卫芷萱低声催促。 水依云如梦初醒,转身就走,可为时已晚,徐幼寒已经来到跟前,她一手攥住水依云的手腕,一手抓起桌上的红酒瓶,兜头就朝水依云浇下去:“哪里来的野在这里丢人现眼,让我来教教你‘规矩’两个字怎么写。” 水依云发出惊恐的尖叫,吃瓜群众们则一脸兴奋。 珞珈对这种实力悬殊太大的撕不太兴趣,她不着痕迹地打量徐幼寒身后的男人,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衣黑子,抱臂站在紫藤花下,身材高大拔,脸也生得好看,既不像曾嘉树那么油,也不像徐孟钦那么犷,是一种介于中间的、恰当好处的英俊。 男人突然转头朝这边看过来,珞珈急忙挪开眼去,但眼角余光还是扫到了他脸上的笑容,以及他朝这边走过来的脚步。 他停在珞珈近前,她听见他用带笑的声音说:“曾小姐,好久不见。” 曾醉墨也笑着说:“卫先生,好久不见。” 珞珈:“……” 不用想,这个男人肯定是卫燕棠无疑。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她终于见到男主了,真是可喜可贺。 “你不是说要离开半个月吗,”曾醉墨说,“怎么提前回来了?” 卫燕棠笑着说:“记得这么清楚,看来曾小姐很惦记我。” 珞珈:“……” 那边徐幼寒还在手撕水依云,这边却在妹可还行。 不过卫燕棠之所以会提前回来,她猜大概是因为京庆两州开战在即,徐幼寒或者徐孟钦把他叫回来的。 卫芷萱也看不过去了,她过来拉卫燕棠:“哥,你干嘛呢,快劝劝寒姐呀!” 卫燕棠朝那边瞄了一眼,笑着说:“她若撒起野来没人劝得住,除非孟钦在,不过他应该就快来了。” 卫芷萱瞬间一脸惊喜:“你说什么?孟钦哥哥要来?” 卫燕棠却看向珞珈:“他说要回家找老婆,可他老婆却在这里,我猜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杀过来了。”说着,他朝珞珈伸出一只手:“初次见面,你好,我叫卫燕棠,是徐孟钦的好朋友。” 珞珈轻轻地握了下他的手,说:“你好。” 他显然知道她是谁,所以她就把自我介绍省了。 水依云又哭又叫,境况凄惨,把她叫过来的卫芷萱却丝毫没有要出手帮她的意思,珞珈自觉不能再袖手旁观,是时候向观众们展示一下她的善良和大度了,于是走过去拉徐幼寒:“寒姐,我没事,你饶了她吧。” 水依云披头散发地坐在草地上,发梢还在往下滴着红酒,白裙子也染上了斑驳的红,看起来狈不堪。 她双手捂着脸痛哭起来,珞珈看着,心里竟生出几分同情来,说到底,她也只不过是为了一点利益就任人摆布的棋子罢了。 珞珈蹲下来,用手里的帕子帮她擦头发。 “别哭了,”珞珈说,“平白让人看笑话。” 几十双眼睛观看了这场闹剧,恐怕在这些人眼里,她和水依云并没什么不同,也只是一个为他们提供谈资和笑料的戏子罢了。 水依云把手放下来,溢泪水的双眼恨恨地瞪着她,是愤怒和不甘。 珞珈一边帮她擦脸上的酒渍,一边低声说:“你看,本没有人帮你,以后学聪明点,别再傻兮兮地被人当使了。” 眼泪夺眶而出,水依云咬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珞珈叹口气:“你走吧。” 水依云用手背抹了下眼睛,挣扎着站起来,低着头快步走了。 珞珈站起来,对徐幼寒说:“寒姐,我们也走吧,听说孟钦回家了。” 徐幼寒点点头:“你先等我一下。” 她走到卫芷萱面前,面无表情地说:“芷萱,你今天有点过分了,看在你过生的份上,这件事我不追究,但我希望你记住,珞珈是孟钦的子,是我们徐家的人,我不允许任何人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情,听明白了吗?” 卫芷萱扯着卫燕棠的袖子,畏畏缩缩地藏在他身后,几不可闻地说:“明白。” 徐幼寒又对卫燕棠说:“明天有事吗?” 卫燕棠笑着说:“已经和孟钦约好了。” “行吧,”徐幼寒说,“明天见。” 徐幼寒牵着珞珈的手一起离开。 等上了车,徐幼寒问:“刚才那个拿水泼你的女人是谁?” 珞珈愣了下。SOngYUaNRc.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