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富贵从小听阿教诲,年纪不大,心思倒是通透明白。 生生熬了一个钟点,熬到二婶都把萝卜另用罐子炖了,他才郑重其事地表示,焖烧猪大功告成。 起身小心地捏着盖柄,用身体挡着旁人的目光,在开盖的一瞬间,富贵悄然把炼庐里刚出炉的送进了罐子里。 浓郁厚重的香味骤然之间在屋子里弥漫开来,香得绵入骨,软腻如丝,透着股泼辣的辛味,勾得人魂灵都要散开了。 曹富贵本没法子形容,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直勾勾地瞪着罐子,也顾不上烫不烫的,伸爪就捞起一大块酱红,半肥不瘦,巍巍颤动的,一下子进嘴里,鲜、甜、辣,与咸香绵不解,略显透明的皮脂弹牙又软糯,一口咬下,油脂缓缓渗出滋润缺油少味的舌,半点不觉腻,虽瘦却不柴,偏偏还带着韧筋,嚼劲十足,本停不下嘴! 似乎还没尝出滋味,一大口就已经瞬间消失在喉咙底。 一股异样的热气顺着喉咙和肠胃,漾在四肢百骸,仿佛顿生百斤力道。曹富贵留恋地舔舔,还以为是自已太馋,才吃出别样觉来。 凝神一看,罐子上还虚浮着一个评价标签: 【普通·焖烧野猪——闷动的,只有酱烧能浇灭。】 体质 1 他愕然僵立,神情古怪。“体质 1”又是个甚玩意? “……哥,哥,能不能吃,好不好吃,咝——” 看到大哥囫囵下一大块,脸顿时变得像看到母猪上树似的,宝锋急得跳脚,再也忍不住,冲进灶间咽着口水渴望地问道。 曹富贵一低头,三双大大小小的眼睛牢牢盯着他——手边装的陶罐,边上还有双憨憨的小眼弯成了眯。 “都去桌边坐好,喊爷一起开吃!” 富贵哥威风八面地一挥手,孩子们呼一声,台风似地卷了出去,眨眼摆好桌筷,规规矩矩坐在桌台边。 一罐子焖烧野猪上桌,没撑到一盏茶的功夫,连盘底子都被宝锋舔得光。 王柳枝含着筷头上一点卤汁,神情恍惚,和大侄子做的这罐一比,她这半辈子做的菜真是连狗都不惜得吃!当年京城里皇帝吃的也就这个味了吧?莫非真像是婆婆说的,富贵生来有宿慧?会吃也就算了,怎地做菜都会?莫不是天吃星下凡? 曹庆贤闷声不吭,和儿子一道闷头干,他也说不上什么,就知道好吃,太特娘的好吃了!直到碗里光,才放下筷子,脸憨笑,说:“富贵这煮得好,好吃!吃了力气都十足涨三分。” “猪八戒吃人参果!” 阿啐了一声,把自己碗里剩的一块轻轻夹成两半,放到宝锋和富贵碗里。她也是真真想不到富贵还有这样一手,这烧的味道比之当年少爷小厨房里,大师傅做的私房菜都不差半点了。 阿爷看了一眼,挟起自己碗里的五花,拣瘦的一半默默放到老婆子碗里头。 队里家家户户香飘动,整个黄林生产队都沉浸在难得的喜里。 突地,村尾一声凄厉的尖叫响起,紧接着咣咣锣声大作,隐约听到有人在喊:“救命啊!救火啊!”石队长焦躁的怒吼夹在其中,人声嘈杂。 老曹家围着矮桌正吃得畅,听这声响都是一愣,面面相觑。 张氏一皱眉,道:“老二,你去打探看看,甚事?闹得慌,吃顿好的都不太平。” 曹庆贤霍地站起身应了,匆匆开了院门出屋。各人坐着都有些不安,孩子们倒是没管那许多,认认真真把罐子底里一点汁都倒得光舔尽。 不多时,曹庆贤一头汗水地奔回来,神情有些凝重,道:“老孙家着火了。” 第20章火起 孙家的土屋在碎金溪南岸中段,靠近路边的位置,虽然土屋是石基泥垒的,但为了加固泥墙,垒筑时里头会掺许多稻草杆,再加上屋顶厚厚一层茅草,一旦着火,青白的浓烟滚滚而上,火势虽然不大,样子很是吓人。 不管孙家的人有多讨人厌,队里几十户人家,屋靠屋,墙叠墙,万一火势漫延开来,要出大事的,庄户人家救水救火也不分人家。 老曹家留下两个女人看家管小孩,老曹头带着儿子和大孙子,背了自家打水洗衣的木桶木盆,匆匆赶去救火。三人紧赶慢赶跑到孙家时,队里除了实在无法动弹的老弱和孩子,能开身的队员个个都拿了自家的瓢盆木桶来,在石队长的怒吼声指派下,紧张地帮忙救火。曹支书年纪大了,吃不住烟火,退在边上帮忙组织队员。 孙家烟火滚滚的屋前,孙家婆子塌地坐着,披头散发、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拍着泥地,尖声哭号咒骂;孙光宗身酒气,摇摇晃晃地站在那里,盯着自家着火的柴屋,不知在想些什么;他老婆刘翠芬手脚发抖,跪在地上抱着女儿呜呜咽咽地哭着,浑身发颤,嘴里喃喃念叨。 孙光宗的儿子和傻子阿弟在一旁跳脚,碍手碍脚又帮不上忙,被石队长一巴掌拨到边脚角落。 幸好着火的只是孙家的柴屋灶间,发现的及时,火势并未漫延。火烧火燎的,滚热的烟灰夹在西北风里呼呼四散,吹在人身上呛得难受。sOngYuanrc.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