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梦见自己被天竺人追杀,梦见那一颗颗脑袋自自己眼前掉落,骨碌碌落了一地。 鲜血迸溅而出,溅了沈鸾脸。 她如孩童一样,遇事慌张,只会四下着急搜寻母亲的身影。 一片血污之中,缓缓出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眉眼悉,再往下…… 她惊呼出声。 沈鸾猛地睁开眼,险些被近在咫尺的裴晏吓得跌坐在地。 沈鸾惊呼连连:“你你你……你作甚吓我?” 四下张望,入眼是陌生的山,再往前,却是那株傲雪红梅。 它仍立在风雪中不倒。 沈鸾忽觉此地是自己昏前找到的山。 地上的火堆,兴许还是裴晏自己生的。 裴晏不该身负重伤吗,怎的还能一路跟随自己,又做了这些? 沈鸾回头望,目光细细在裴晏脸上打量,她试探开口:“你不是……受伤了吗?” 裴晏颔首:“嗯。” 沈鸾蹙眉:“那你怎么还能一路跟着我?” 烛光晃动,光影摇曳。 风声自山外呼啸而过。 裴晏抬眸,深眸子好似坠入无边夜。他勾,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 “我以为……你又要丢下我了。” 就像那年沈鸾自望月楼跳下。 裴晏苦寻多年,却连半点蛛丝马迹都寻不到。 半夜惊醒时,手边只有那件沈鸾未来得及穿上的嫁衣。 鲜的大红,好似在嘲讽裴晏,又好似沈鸾自望月楼坠下的血红身影。 裴晏无数次自梦中惊醒,又无数次以为自己找到沈鸾。 然终究只是一场空。 往事不可追,裴晏定定望着眼前的人影。 他声音极低,沈鸾有一瞬,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她眨眨眼,竟口而出。 “裴晏。” “你不会是……喜我吧?” 第五十章 冷风簌簌, 火烛摇曳,跃动在裴晏眉眼。 纤长睫低低,一双乌黑眸子映照沈鸾一人的身影。 焰火噼啪作响, 为黑夜上浓重的一笔。 沈鸾定定凝望着人。 长安郡主自小千娇百宠,及笄后, 沈家的门槛亦被踩雷, 京城没有一个世家小郎君,会对沈鸾的美无动于衷, 亦没有人会不想得到沈鸾的回眸。 他人的喜与赞赏, 于沈鸾不过是锦上花。 “你喜我也没什么。” 沈鸾喃喃,“京城喜我的人那么多。” 多裴晏一个,少裴晏一个, 都无可厚非。 裴晏的喜,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小郡主晃晃脑袋,只道是常事。 话音甫落, 裴晏眸忽的暗下,他眼中鸷, 沉沉近人:“沈鸾, 你当我和那些蠢货是一样的?” 烛光落在裴晏眼角,他一双眼睛落在影中, 晦暗不明。 裴晏脸上还有未干涸的血污,血迹斑斑,渗人冷。 沈鸾心口骤停,目光怔怔。 她眼中, 确实是这样的。喜她的人无非就是两类, 裴衡,还有“其他人”。 裴晏做再多, 也只是“其他人”。 沈鸾低声轻喃:“都是世家公子……” 她不明白,谦谦君子,怎么到裴晏口中,就成了蠢货了? “你救我,我自然你,我父亲母亲也会记你一辈子恩情。金银珠宝,官爵封侯……” 沈鸾眼皮眨动,她声音轻柔,“……你若是想要美人,也是可以的。” 杏眸澄澈,无半点眷恋和嫉愤。 裴晏在这双眼睛看过愤怒,看过气恼,他曾见着沈鸾委屈巴巴攥着自己衣袖,一双眸子水雾雾,涨水汽,央求自己不要纳妃,亦不许多看其他美人一眼。 而如今,也是这样的一双眼睛。 沈鸾轻飘飘,泰然自若,想要往裴晏身边送美人。 好似裴晏和京城中万千慕她的世家子弟并无两样。 她从未将裴晏放在心上。 沈鸾心中所念所想,都只有裴衡一人。 温柔刀,刀刀戳人心。 沈鸾是知晓如何戳痛自己伤处的。 裴晏咬牙切齿,腹背受敌,也不如沈鸾一句来得疼。 他忽的凑近人,低声:“若是……我还想要别的呢?” …… 风雪渐大。 簌簌白雪倒树梢,裴煜高举火烛,穿藤抚树,迤逦前行。 雪珠子扑了一脸,天寒地冻,手中的火烛维持不到片刻,又在冷风中泯灭。 艰难前行。 忽而听见身后一声闷哼,裴煜警惕转身,身上的火折子用尽,他只能凭借夜,一点点往回折返。 “沈将军!” “将军!” 几道人声齐齐响起,众人手忙脚,搀扶起沈廖岳。 裴煜面着急,上前查探:“将军如何了?” 冷风呼啸,裴煜半张脸几乎冻僵,呼出的白气在空中瞬间结冰。 幸而他这段时都在军营历练,身子骨比以前强健不少。 沈廖岳在众人的搀扶下缓缓起身,他摆摆手,眼前忽的一阵茫,看不清轮廓。 凭借声音,方认出开口说话的是六皇子裴煜。 “劳六皇子挂心,臣……臣没事。” 沈廖岳咬牙站直身,他重重叹口气,“到底是老了,不如年轻那会。” 一行人身上的火折子都用光,只能在黑夜中摸索前行。 沈廖岳这般…… 裴煜忽而皱眉:“将军是否要稍坐片刻再走?” “不必。”沈廖岳摇头,“天寒地冻,若再耽搁下去,臣担心长安和五皇子……” 他言又止,眉目间愁云惨淡。 裴煜迟疑片刻,终颔首:“那将军先行,我跟在身后。” 沈廖岳双手抱拳:“是。” 夜笼罩,漫天雪花飘舞,然人人心情沉重。 越往深处前行,沈廖岳一颗心越发沉重,他仰头看头顶夜空,攥紧手中利剑。 山路崎岖,颠簸难行,密林丛丛,枯树树桠虬结错。 自沈鸾和裴晏失踪,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 森冷的天,沈廖岳额角冷汗直沁。 心事重重,不小心踩中脚底枯枝,沈廖岳身子踉跄,直往前摔去!” “将军!”身侧的金吾军赶忙弯细看,沈廖岳这一跤摔得着实不轻,半个脚掌都高高肿起。 裴煜凑上前,双眉紧皱。 沈廖岳如此,裴煜断不敢让他继续前行。 沈廖岳虽心急如焚,然也无可奈何,他坐在岩石上,自责不已:“怪我没看清。”soNgyuANRC.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