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没了火烛,然行军打战之人,夜行百里是常事。 沈廖岳虽然年老,但沈大将军威名在望,当初也是立下赫赫战功的战神,边关数十年外敌不敢侵犯半步,也亏得有沈廖岳在。 听闻“沈廖岳”三字,如今在边陲小镇,也是能止孩童啼哭的存在。 只短短十来年,沈廖岳的身子竟差到这般了吗? 裴煜面凝重,眼前疑虑重重,似雾诡谲多变。 他盯着沈廖岳,若有所思。 兴许是他注视的时间久了,沈廖岳发现不对劲:“……六皇子为何这般盯着臣看?” 身侧金吾军齐齐望向裴煜。 裴煜乍然回神,像是如梦初醒。他定定神,刚要寻个由头糊过去,倏地目光盯在一处。 沈廖岳试探:“……六皇子?” 裴煜三步并两步,大步往前:“这是……” 地上的脚印被皑皑大雪覆盖,然枯树上留下的划痕,却不会。 “是沈鸾,这标志……定是沈鸾留下的!” 裴煜眼中泛光,双眼灼灼有神,他斩钉截铁。 这么久不见沈鸾和裴晏的人影,不胡思想定是骗人的。 重整旗鼓,裴煜留沈廖岳在原地,领着兵继续往前。 这划痕,还在幼时和沈鸾在御花园顽闹,他们二人一齐商榷的。彼时京城刚出几起命案,人心惶惶。 皇帝担心沈鸾,遂让人留在中。 当时裴煜还和沈鸾开着玩笑,说若有朝一她遇上劫匪,只要沿路留下这标志jsg,他定将她巡回。 那时沈鸾不过六七岁,仰着小脑袋问:“若是劫匪把我劫去深山呢,你也能找回吗?” “自然。”裴煜信誓旦旦。 他当时一笔一画教的沈鸾,不想如今一语成谶。 裴煜面铁青,手背上青筋往外凸,若非那几个天竺人已经成了死尸,他定要将人开肠破肚。 身侧的金吾军低头赶路,未曾留意到裴煜眼中的杀戮之气,他低声:“六皇子适才……是否还发现了什么异样?” 他只当裴煜是发现什么不好消息,不敢在沈廖岳身前提及,所以才顾左右而言他。 裴煜抬眸,沉声:“……嗯?” 金吾军抱拳:“属下不敢妄加揣测,只刚刚六皇子的脸不太好……” 迟迟未等到裴煜的声音,金吾军忙拱手,“兴许是天黑,属下看错了。” ……天黑、看错? 裴煜忽然想起,先前沈廖岳走在前方,好几次都险些被枯枝绊倒。 若非身侧有人拽住,有一回,还险些躲闪不及,撞上横亘的树枝。 真的是天黑,还是…… 裴煜皱眉沉:“沈将军以前的眼睛……也是这般吗?” 那人摇摇头:“属下不清楚,不过属下听军营其他兄弟讲,自从那回……那回沈家出事后,沈将军的身子就大不如前了,眼睛、眼睛可能也是那会坏的。” 沈家那场大火,几乎是军中的忌,没人想在沈廖岳伤口上撒盐,自然也无人提及。 若是因为当年一场火熏坏了眼睛,沈廖岳白也会看不清人影,然裴煜从未听过这事。 他倒是听过有一种人,生来夜盲,一到夜里就看不清东西。 莫非被火熏久了,也会患得这病? 胡思想之际,忽听前方一道惊呼。 “六皇子,找到人了!找到郡主了!” …… 焰火微弱,在冷风中颤栗。 裴煜攀藤抚树,目光越过那一株红梅,当即望见山角落的沈鸾。 眼前霎时明亮,裴煜顾不得其他,挥剑一刀砍下山外碍眼的梅枝,弯奔进山。 梅枝掉落一声重响,惊醒了山睡的沈鸾。 她肩上还盖着裴晏的袍衫,那袍衫沾上血,血迹斑斑的。 裴煜想都不想,了自己的长袍盖在沈鸾肩上:“怎么只有你一人,五哥呢?” “他……” 思绪模糊,沈鸾双眉稍蹙,好像是她说要送美人给裴晏后,裴晏脸不太好,而后她好像……昏昏睡过去了。 梦中似乎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然沈鸾并未听清。 好像……还是两个人。 脑袋晕晕沉沉,身上又起了高热,沈鸾声音糊:“可能是,在山外罢。你们先前不是在说话吗?” 裴煜剜她一眼,在沈鸾身前蹲下:“上来,我背你。” 沈鸾摇摇头,坚定不移:“我能走。” 裴煜拽住沈鸾手腕往前:“都病糊涂了你还能走?我若是和五哥说话,还用得着问你?” 沈鸾慢,后知后觉:“对哦。” 珠鬓松,沈鸾四下张望,“裴晏去哪了?” 话犹未了,忽听山外金吾军齐齐一声:“见过五皇子!” 山外,裴晏只着一身轻薄月白里衣,那里衣沾了血迹,看着甚是可怖。 他手中还抱着一堆枯枝败叶,显而易见是为取火所用。 身负重伤,亦能坚持至此刻。 裴晏垂首敛眸,一双眸子乌黑,他缓缓望向裴煜:“你在做什么?” 裴煜不假思索:“沈鸾走不动,我背她回去。” 话落,他忽觉自己好似落了一事,“五哥,你若是不能走,我让……” 裴晏淡声:“不必。” 裴煜挂念着沈鸾从悬崖摔下,也不强求。 夜黑风怒号,山路崎岖难行,山谷中不知是否还有野兽出没。 裴煜不敢耽搁,匆忙带着众人赶回。 沈鸾不肯裴煜背自己,跌跌撞撞走在队伍后头。 裴煜不放心,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他侧身:“五哥,长安这有我便好,你若是……” 裴晏目光低垂:“我脚上有伤,走不快。” 裴煜后知后觉,又转而望向沈鸾,裴煜笑睨她一眼:“傻子,想什么呢?快些走,皇兄应该在中等急了。” 裴煜一一将中之事告知:“裴仪身上无大碍,茯苓和绿萼都在沈府,皇兄本来也想来的,只是他……” “胡闹!”沈鸾瞪圆眼珠,落在裴晏脸上的目光顷刻收回,只一瞬不瞬盯着裴煜。 “阿衡身子骨弱,见不着风,你怎么不多劝着点。” 裴煜无可奈何:“母后的话他都未必听,你以为皇兄会听我的?” “那也不能由着他胡闹。”沈鸾不依不挠。 裴晏落后几步,只觉肩上的伤口疼得厉害,利刃穿心,不过如此。 裴衡只是受了点风,也值得沈鸾如此忧心忡忡。 深谷幽静,只有一行人脚踩白雪之声。 悬崖边上,亦有一辆马车停靠在一边。 人手持羊角灯,垂手侍立,安静不语。 马车边,来福撑着一把油纸伞,冷汗直,好声好气劝说。 “殿下,这边风大,您先回马车上。若是郡主有消息,奴才立马……” 倏地,落至谷底的绳索有了动静,裴衡双眼一亮,推着轮椅往前。 来福匆匆跟上去。 绳索绑在沈鸾间,她和裴煜、裴晏先后抵达悬崖边上。 雪珠子了一眼,再睁眼细看,沈鸾忽然看见不远处的裴衡。 顾不得自己手上有伤,沈鸾踉踉跄跄,朝裴衡飞奔而去:“阿衡、阿衡!” 裴煜急得在身后喊:“沈鸾,你身上的绳索还未解开!” 沈鸾恍若未闻。 裴晏落后半步,抬眸遥遥瞧着,沈鸾不顾身上碍眼的绳索,趔趄扑至裴衡怀中。 之前在草屋、在悬崖命悬一线时,沈鸾都未曾这般伤心绝,这般哭过。 她埋在裴衡怀中,啜泣哽咽。 早有人上前,解开沈鸾间的绳索。 见沈鸾衣衫单薄,来福早让人取来白狐狸里的鹤氅,供沈鸾披上。sONGyuANRC.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