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如倾心中轻叹了声,转了脑袋看向俊书,她的眼眶红了,但依然没有落下泪。 姜如倾的心倏地就疼了,问道:“靖安侯府的人过去收殓了?” 孟仁摇了摇头:“是顾景顾侍郎在那里忙活,听说靖安侯爷放话,说是靖安侯府没这么大逆不道的子孙,不准他入祠堂,也不准府上的任何人去收殓,让大理寺扔到葬岗去。” 他看了裴大人一眼,往下说道:“倒是镇国公府的老夫人派了一些奴仆去给顾侍郎帮忙,但都被百姓砸石头,又回去了,就顾侍郎在里里外外忙着……” 姜如倾自是知道为何会被砸石头,晋城中的百姓听闻白束对苏都城的恶行,皆心怀愤慨,之前得知白束的死刑被延长,都到大理寺门口扔石头破口大骂,说是王法无道。 现下白束死了,百姓自然觉得大快人心,恨不得让他的尸体扔在是污秽的葬岗喂狗,哪还会想让人给他收殓。 而靖安侯爷这时候提出大义灭亲,更是民心所向,这老贼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他利用了白束的一生,连他死后都还不忘榨干他的血。 室内一时无言,只有外面的大雨在噼里啪啦地下着,砸在每个人的心上,坑坑洼洼的。 姜如倾动了动,言又止,望向裴文箫,后者敛了敛眸,点了点头。 姜如倾便开了口:“孟仁,在舟宅设个灵堂吧,将白束接过来,让他完完整整地走吧。” 顾景再是怎么帮忙,也不可能在顾家设灵堂,靖安侯府已经抛弃了白束,老夫人再是不舍,也不会将他接近镇国公府,所以先安置在舟府是最合适的。 她昨晚回来的时候就想过这个问题,但怕裴文箫心中有疙瘩,毕竟这是他母亲在外的私生子,当初还想陷害他,换作任何一个人,心中都会不好受。 但她刚刚就那么看了他一眼,他就知道她的所思所想,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这世上,唯他最懂她。 孟仁点头退下,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帘中。 俊书走上前,握住姜如倾的手,喉中一噎:“倾倾,不必为我如此。” 姜如倾拍了拍她的手背,温言道:“不单单是因为你,也为了我们,如果不是他,恐怕秋狩我们都要命丧黄泉了。” 俊书凝向她,眉目间透着掩不住的悲情:“可靖之……” 姜如倾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她抱了抱俊书,安抚道:“他同意。” 俊书看向裴文箫,眸光闪了闪,说道:“靖之,表姐想求你一件事。” “表姐但说无妨。” “表姐求你,等阿束入葬后再将这份血书上呈给三法司,让他走得安静些。” 裴文箫颔首,“好,我答应你。” 俊书的眼眶愈来愈红,却依然强忍着没落下泪来。 冯涔站在她面前,“白俊书,你是不是想哭?” 姜如倾皱了皱眉,怎么还有这样问人的,刚想制止,却被裴文箫牵到门外,对她摇了摇头。 俊书咬了咬泛白的,眸底已现了一丝血丝,可依然倔强地不肯落泪,她的阿弟做了不好的事,她不该为他哭。 “我去看看孟仁要不要帮忙。” 她说这就要往后退,冯涔一把握过她的皓腕,“要是爷,这会儿就哭了。” 他向来就是个开心就笑,难过就哭,累累就歇歇的人,人生恣意须尽,何苦憋着抑。 冯涔觉得这么多年下来,唯在迁就白俊书上有了克制,但他觉很好。 他的母亲总是说他没心没肺,虽然她现在应该说是养母,可在他心里,比亲生母亲更甚。 不知那二老最近如何,他也有些想落泪。 “白俊书,”冯涔看了一眼窗外,“走。” 他牵过她的手,跑入大雨中,“哭吧,这下没人看得见你哭了。” 姜如倾看俊书在雨中像是掉了所有的气力,终于哭了出来,一声长哽随着惊雷砸在地上。 灰白的闪电划亮天际。 地面都为之一颤,白俊书的哭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撕心裂肺,闻者不跟着动容哀伤。 - 丧事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也有百姓来舟府闹事,但都被暗卫赶走了,但也清净。 吊唁就顾景来过,而那些曾经受过白束恩惠的人一个都没出现。 人情凉薄,得势之时,人人都上赶着来巴结,但失势的时候,却又像缩头乌装着糊涂。 俊书在灵前守了好几天,一身丧服,吃喝不顾跪在蒲团上,原本就清瘦的身子骨这下更是瘦得没了形。 姜如倾心中着急,劝了好几回,她总说自己无碍,但就是见她不进食。 连冯涔这下也没什么好法子,想对她威利,但见她这副模样,心就软了,不忍再说。 顾景来得时候,被俊书的清癯身形吓了一跳,心中不忍,“你何苦这样作践自己?” 俊书抬眸看他,眸无波无澜:“他去的时候可还好?” 顾景点点头:“他说他没遗憾了,让我好好照顾你。” 他苦笑了声:“我和他说自己恐怕担不起这责了,照顾你的另有他人。” 顾景在那晚告诉了白束,他的姐夫是小王爷,你阿姐就是王妃,往后的子富贵着呢。 当时的白束听后,苍白的脸上扯了个淡笑,阿姐能过好子了。 这是他留在这世上最后的一句话,话毕,就足地闭上了眼。 这也是白束这一生所求,他对靖安侯爷的妥协,就是想让阿姐过上好子,不用去跟着练武落得一身伤,不用去奔走异国他乡,而是可以在他的庇护下,安顺一世。 现在他要走了,阿姐被护在真正的小王爷下,是可以过好子了。 他没有遗憾了。 俊书鼻头泛酸,她和冯涔只是契约婚姻,不作数,待平反后,那人以后会有真正的王妃,她也就孑然一身了。 但她想了想,还是没有当着白束的灵柩说这些事,就让他抱着这样的美好,安生走吧,没有牵挂才能在黄泉路上不回头。 顾景见她脸瘦得只剩下那双明亮的眼睛,心疼地气不打一处来,看向边上站着的冯涔,一拳挥了过去:“你就是这样照看她的?” 这拳打得突然,灵堂内的所有人皆愣了一下,姜如倾忙上前,裴文箫将顾景拉开了些。 下拳极狠,恐怕不单单是因为俊书的消瘦了,还有一丝男人不甘心的较量,冯涔抹着边的血,从鼻腔中笑了声:“靖之,放开他,让他打。” 顾景闻言就要上前,却被俊书拦住,她轻喝道:“这是在灵前,你们要发疯到外头发疯去。” 顾景看向她一身素缟,第一次忤逆她的意思,原本清冷的面容中,此刻带了些霸道道:“你吃点东西,我就不闹。” 俊书看他半晌,让步了。 姜如倾忙吩咐人布食,心中总算松了口气。 顾景看着俊书开始进食,不再久留,望向冯涔:“你以后敢对俊书不好,即使成了天王老子,我也照揍不误。” 说完就大踏步走出灵堂。 一个少言寡语的人突然放狠话确实能震慑到人,姜如倾往外看去,那抹素白身影,在走出了好远后垮塌了下来,如果她没看错的话,他的肩头在抖颤。 人是管不住自己的心的,它想飞到何人身上,哪这么容易就抓得回来呢。 狠话除了让对手妥协外,也是在劝自己妥协。 姜如倾在心底叹息,千头万绪从心中淌过。 忽地,她听到一通靴底摩擦地面的声音,抬眸望去,裴文箫跑向了那个垂丧的少年郎身边,不知道说了什么,那原本佝偻的立马就直了,姜如倾甚至还能看到顾景的眼睛泛着光泽。 最后竟对裴文箫又搂又抱,但被后者抗拒又嫌恶地推了推。 姜如倾有点目瞪口呆。 光倾洒,那个少年似在高谈雄辩,而身侧的裴文箫比他高一截,偶尔得微微俯身,稍加指点。 姜如倾眼看着这两人慢慢消失在廊下的影里。 她很是好奇,他是怎么将一个灰心丧意的人转瞬变得生机的,看灵堂内冯涔在一旁安静地陪着俊书,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待裴文箫送完顾景,姜如倾从朱红府门背后跳出来,攀着他富有张力的臂膀,问道:“快告诉我,你和顾景说什么了?” 第95章 、出家 光洒在琉璃绿瓦, 点点清辉落在檐下,覆在姜如倾的白衣素缟上,像了层金箔。 那雪白颈子仰起来看人时, 冰肌玉骨的,让人免不了多看上几眼, 但愈看愈往里陷进去, 有一探究竟的冲动。 裴文箫最喜的就是捏她的后颈, 在和她.好时, 将她抱起,一手托着她, 一手抵着她的后颈将她往自己身上凑,就好像她的整个人都是从他的掌心处生长而来。 赤诚往往能让人的心意不自知相通, 无论是言语上的赤诚,还是未着寸缕的赤诚。 在那时裴文箫就会想到十指连心,他的掌间是充盈的, 他的心也是圆暖热的。 姜如倾就见他一直望着她,也不回答她的话,眸漆黑, 不知在想什么。 可他看得实在太久了。 姜如倾有些脸热,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和脖颈,“可是了脏东西?” 她对自己倒是极狠, 在颈上了几下,那白皙的玉肌上就了红的指印。 裴文箫忙牵过她的手,“没有。” 姜如倾还是疑惑地看着他, 他自己也觉这两字不够充分, 补充道:“我是在想, 你长得这么好看便宜谁了。” 他俯身, 贴耳轻声道:“还好是我。” 他的一本正经,不让姜如倾一阵耳烫。 炎炎烈的暑气还未消,他又来平热意。 姜如倾毫不客气地掐了把他的,攀着他的宽肩,揶揄道:“跟裴大人嘴甜比起来,还是略显失呢。” 听得多了,她现在已经完全能招架得住他这般不正经的模样,偶尔还能像现在这般让他哑口失言。 但她也只能来一个回合,因为自己要对说出的话斟酌好久,怕轻浮,怕被看出她的慌张,她依然有着一个公主的矜贵,以至于她没法接之后的任何话,所以每次一说完就仓皇而逃。 这回她也一样,完就跑,待跑了好远,她还能听到廊下那低沉的笑,心中懊恼,还是没问出他到底和顾景说了什么。SONgyuAnRc.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