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好在没过几天,她就知道了。 那给白束落葬后,他们站在墓前,顾景身着青墨衣袍,背着一身行囊过来道别。 他看着墓碑上的刻字,这应是用俊书的字迹拿去刻的样,飘若惊鸿,矫若游龙,他之前就是凭着这一手字写的信笺认出了她。 现在要走了,最后一眼还是她的字。 “我要走了,”顾景淡淡说道,“多保重。” 他虽是面对着墓碑说的,但姜如倾知道,这句话也是在对着俊书说。 俊书望向他,“你要去哪?” “去雍州。” “楚国?!” 这下不仅俊书诧异,连姜如倾和冯涔都惊诧了。 姜如倾看向裴文箫,见他确实还是一脸从容淡定,似是早有预料,就后知后觉想起他那天和顾景说得好一番话,是不是和他要去楚国有关。 “嗯,”顾景烧了些黄纸,青烟在他和俊书面前腾腾而升,“雍州有个工匠叫王德,我曾听闻他做一只木雀连飞五而不落地,一直很好奇,听裴大人说,这王德在招徒,他的密码锁好几年了都无人破解,只要能破就可归于他的门下,我要去试试。” 姜如倾听到这里恍然大悟,难怪顾景在听了裴文箫的话后,眸光发亮,他是个心思通透的人,既然而不得,不如全身心寄情于衷之事,撇下滚滚红尘,去寻心安处。 游目八荒,这世间有太多值得我们去,何必囿于情的泥淖中? 姜如倾突然想起前世的顾景似也去了某地,但那是她嫁进镇国公府的一年后的事了,谣传工部侍郎顾景,京兆府顾宣之子辞了官,离开了晋,且越传越离谱,说是去做了和尚,在各处化缘。 她向来不是个听人嚼舌的主,但顾景和裴文箫并称晋的两大冷面匠,谣言中还有个定论,情越冷寂的人越是能看破红尘,就越有慧,下一个没准就轮到裴文箫了。 她那时和裴大人还不甚相,总是在他的刻薄冷淡中败下阵来,听闻这一谣传,心中难免担心,怕他哪一天也看得太开,撇下这偌大的镇国公府,真去做了和尚,她的依仗可就彻底没了,总不至于她得陪他削发修行吧。 便有一,趁他心情还行之时,小心翼翼地问了顾景是不是真去做和尚了? 哪知他脸鄙夷,“你们大齐把你送过来,是不是就因为你没脑子?” 姜如倾被语噎,他倒是对她这副吃瘪的表情很是足,缓缓说道,“去拜师了。” 想必就是现在顾景所说的去楚国拜王德为师吧,但一想裴文箫前世那傲矜的口舌,还是令人牙啊,她当时就想着他还不如做和尚去得了,让他青灯古佛过一世。 不过好在姜如倾的耐力好,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现在这人嘴上跟抹了似的,还真是得经历些磨难,特别是男人,不然他也不知道软香入怀竟这么香。 裴文箫看她的脸晴瞬变,转瞬间又角微扬,便悄然站在她身边,问道:“怎么?” 姜如倾当然不会说在想他当和尚一事,眼眸一转,低声道:“裴大人,你天机了。” 竟然将一年后才能发生的事告知了顾景。 裴文箫摇了摇头:“上天既然没有抹去我前世的记忆定有它的缘故,我这是顺天意。” 前世也是他一年后告知的顾景,王德在招徒一事,但是是在一年后,楚国使者来魏国带来的消息,自傲说是举国天下最好的工匠在楚国,无人能破解王德的密码锁。 裴文箫知道顾景对官场已是心灰意冷,便鼓励他去试试。 不过又过了一年后,在他前往楚魏边境之时,得到的消息是王德竟反拜顾景为师了,而顾景也不负所托,成为了举国天下的匠人。 这算是他前世的最后,收到的最好的一个消息了。 当然现在的裴文箫自是不会告诉他那么多。 那天看他一筹莫展地走出白束灵堂时,他便跑出去和他说,偶然得知楚国的王德在招徒一事,让他可以去外面走走,没准比守在这小天地有更大的作为。 幸而顾景听到密码锁就来了兴致,在裴文箫告知的第二天,就毫不犹豫地递了辞呈…… 俊书眸光似有动容:“阿景,我替你高兴。” 顾景想要上前抱一抱她,但身边的男人寒眸扫过来时,他也就止了脚步,浅笑道:“俊书,能和你再次相遇,是我之幸。” 虽然心疼,但总比绝望要好,而且看到她在那人身边,少了几分清冷,反而多了一些烟火气,他的心疼里又多了欣喜。 就像白束说的,他的阿姐能过上好子了。 他现下倒也不得不承认了这一点,当你的眸光中有了万里长情,就对人世间有了依恋。 而他的俊书,瞳眸中有了深情,虽然不是为了他。 但至少,她应该不会那么狠心地将自己的命再义无反顾的抛出去了,她有了软肋,这便能支撑她好好活下去了。 顾景的眼眶发烫,俊书上前,一把揽过他:“阿景,得你相伴的那些年,也是俊书之幸。” 顾景狠狠地抱紧了她,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抱他,跟他在脑海中想象了无数次的一样,她的怀抱比她的身手要柔软得多,饶是她平时的言行举止再怎么冷硬,可也抵不过这与生俱来的馨柔。 她的身上没有寻常女子胭脂俗粉的腻人浓香,而是一股似有似无的清淡香,和她本身很是契合。 不知是香润了她,还是她浸了香。 这也是他最后一次和她相拥了吧。 顾景了鼻子,不让泪落在她的衣襟上,他还想再多留恋一会她作为女子的那部分的绵软。 “天快黑了,顾公子再抱下去恐怕出不了城门了。”冯涔不动声地将两人拉开。 姜如倾看了看头高挂的天光,这离天黑恐怕还远着吧,她抿了抿。 冯涔从袖中掏出一张通关文牒,递给顾景,“这是我之前云游楚国时办理的,给你。” 顾景也拿出一份,“顾某托人办理了,多谢小王爷好心。” 冯涔看了一眼他的,很是嫌弃,“你那个才一年,你从这到楚国至少得几个月,这文牒还没等你找到王德就失效了,我这个没有时长限制,你想呆多久都可以,快走吧。” 这话虽是讨嫌,但却难以掩住温情。 顾景作揖道谢。 姜如倾看着冯涔的别扭劲,忍不住想笑,他明明是想谢顾景,他那些年对俊书的相伴,让她能在那么些难捱的岁月里,能受到明目张胆的偏。 可是冯涔又不想显太多对这个情敌的包容,所以就一边嫌弃又一边想找法子弥补他对俊书的好。 人呐,就是矛盾,心中的柔情在提出望,脑中的强硬又在否定望,但到底还是得看心。 “对了,我弟知道俊书了。”顾景看向他们,“大家万事小心。” 言罢,就头也不回地走入苍茫的山海之中。 身影比来时似是拔许多,或许是俊书的那个拥抱,给他生了披荆斩棘的勇气。 姜如倾在回去的马车上想着顾景的话,我弟知道俊书了。 他的弟弟也就是顾卫,难怪她那去大理寺看白束时,他会问女侍卫怎么没来,想必那时候就知道她第一次身边的那个女子是俊书了。 裴文箫见她一脸沉思,“小脑瓜在想什么?” 姜如倾偏头,刚好看他俯身,墨发用白冠高高挽起,很是整齐,思绪不由得飘到他做和尚一事上…… 她忍不住用手碰了碰他的白玉发冠,却被裴文箫一手握住:“怎么,又在想我会不会出家了?” 作者有话说: 顾景的部分也完结了,我还是很喜阿景的。 祝大家520快乐呀~ 谢在2022-05-19 11:31:01~2022-05-20 10:39: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的小天使哦~ 谢灌溉营养的小天使:kk 1瓶; 非常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共情 ——“怎么, 又在想我会不会出家?” 他的嗓音刻意地得很低,漾在耳畔沉缓如斯,其实他可以大声点, 这马车内唯他和她两人而已。 俊书不习惯坐马车,可能正在哪个檐牙上掠跑疾驰, 而冯涔向来有自知之明, 见俊书不在, 便自行一马伴在左右, 所以裴文萧本不用这么低声说话。 反倒平了几分旎。 姜如倾虽被他识破心思,但就是不肯承认, 他再神也不可能猜到这一层吧,浅笑道:“怎么可能, 我是在看裴大人真是哪哪都好,连头发丝都如此与众不同。” “噢,”裴文萧的语调上扬, “所以这就是你上一世在顾景走后,每晚都到榻前摸我头发的原因?” “嘴中还嘟噜嘟噜的念一大串,像是在下咒。” 姜如倾星眸微圆:“啊, 你那时竟然没睡!” 她确实做过这事,在顾景的谣言甚嚣其上的那段时间,她天天深夜蹑手蹑脚地走到外间, 见他呼匀净后,就抚抚他的长发,还好都在, 她暂时也不用削发修行。 她还时常在他耳边碎碎念:裴文萧, 虽然你饮食寡淡, 不近女, 这子清心寡的,过得和出家人没什么分别,但你顾顾我吧,我这才刚嫁过来呢,你这万一出了家,我这大齐公主的面子往哪搁,你要真看破了红尘,别去什么寺庙了,在家做个带发和尚就行,我绝不再来扰你…… 现下想来,每个月高风黑的深夜,她坐在榻下一边抚着他的发,一边嘴巴不停嘟哝着不停,确实是诡异至极,像极了在下咒。 但他当时怎么不醒啊! 姜如倾轻捶着他的肩,气恼道:“那你还装睡,你早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后来我来问你顾景的去向,你还揶揄我没脑子,裴文箫,你太过分了。” 裴文箫见她吹鼻子瞪眼的,似是真气着了,忙拢过她的双手,好声好气道:“你都不知道那时候的我有多忐忑。” 他那时并非有意装睡,实在是没有和一个女子有过如此亲密的行径,最为关键的是,这等亲昵,还是她先挑起的。 当她柔弱无骨的纤指轻拂过他的头顶时,他早已浑身僵硬,鼻翼充斥着她若有若无的甜香,他的后脊滚过一阵又一阵的酥麻,如雷轰电掣,将他刚硬的心一层层砸开。 所谓的百炼钢化作绕指柔,不过如此。 他也才明白,自己原来是有念的。 但他不想承认,他的情.竟是因大齐的一个落魄公主而起,那时他尚不可知父亲的死因真相,他对大齐的印象就是,杀害他父亲的敌国。 所以他在心中挣扎,痛苦,克制。 他在每一个她前来的深夜都有想掐死她的冲动,她的雪白脖颈是那么纤细啊,似是轻轻一碰,就极易折断。 是的,他那时就看上了她凝脂般的脖颈了,可和现在的想法却是截然不同的。 他那时想的是让她死。 掐死她也就掐死了自己的念,不相见就不相思,不思方可不念,但当那一双纤纤素手轻抚着他的墨发时,他竟然产生了可的恋。 他的抗拒在她的掌间皆化为齑粉,明明她什么也没做,他却成了她的掌中魂。 他知道自己完了,念在暗中横长,占在克制里屡次闯入,他已然成了这俗世内的泯然众生,滚入滔滔红尘之中。SonGyUaNrc.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