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是璀璨星河,玄武盾前云雾缭绕,场景可能好像从阁建立之初,都未曾有过变化。 小母龙盘在金锏之上,闭着双目,早已经习惯了周遭的一切。 但今天晚上,好像出现了些许不同。 小母龙觉到身边的主子,气息发生了变化——有点,说不清道不明,平稳吐纳发出的细微声音,竟然带上了一股淡淡的甜腻。 ? 小母龙睁开眼帘,却见坐在旁边的金裙女子,脸红了! 不会吧…… 小母龙已经忘记时间过去了多少个甲子,但从遇见那个山村野丫头开始,就没见过她脸上出这种弱女子才会出的娇羞颜。 金裙女子显然也有知,睁开双眸,茫然地摸了摸脸颊,深邃眼底,出了淡淡的疑惑。 小母龙不明所以,询问道: “你脸怎么红了?” 金裙女子脸已经恢复,沉默了下,才道: “没什么,天冷冻得。” “……” 小母龙愣了片刻后,整个盘龙金锏发生变化,逐渐化为了一件金的披肩,搭在了女子的肩膀上。 小母龙是披肩上的金龙纹,开口关心道: “秋天到了,天气转凉,多加件衣裳。” “有心了。” “有什么心?!你堂堂上官玉堂,脸能被冻红?当本龙神魂残缺,脑子也残缺了?说!到底怎么回事?” “那只小凤凰瞎折腾罢了。” “她在折腾什么?让你都觉得脸红,难不成在自渎?” “我又没看,怎么知道。” “要不过去看看?” “免了。” …… ------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 灼烟城周边重峦叠嶂,有数百个大小山头,都被灼烟宗租售出去,用以给各地的炼器师落脚。 雷弘量出身自上宗天帝城,挂职灼烟宗的供奉长老,地位自然不低,所在的雷公山就在苦沱河沿岸,风水气象极好。 作为个人修行的仙山,雷公山上人并不多,除开雷弘量和几个亲传徒弟,其他都是过来学艺的记名弟子,也就是炼器师学徒。 不管在哪一行,学徒都是个苦哈哈职业,干最累的活儿还没工钱,还得看师长的脸,炼器师更是如此。 雷公山上的山庄外侧,大小学徒昼夜不停的赶工炼器,时间过了子时,山庄里依旧充斥着‘叮叮哐哐’的敲击声,偶尔还会传来‘炸炉’的闷响。 身着青衣的年轻修士,提着几样闲逛搜罗来的材料,回到了山庄。 在炼器坊里来回奔波的记名学徒,遇见了都会颔首叫一声: “师兄。” 青衣修士能在外面无所事事闲逛,肯定不是记名的免费苦力,而是雷弘量正儿八经的徒孙。 来到山庄内的住处后,瞧见在屋里研究材料的师父后,青衣修士开口询问道: “师父,我小时候刚上山,记得好像有个姓吴的师伯,后来怎么不见了?” 研究材料的中年人,是雷弘量的徒弟周琪。 听见此言,周琪动作一顿,放下手中矿石,沉声道: “不好好修行,问这些事儿作甚?” “今天遇上个散修,说起大燕那边的传闻……” 青衣修士把东西放下,有些恼火把今天的经历叙述了一遍,然后道: “我也是听见这事儿,才想起来以前有个姓吴的师伯,师父你当时在山上,可知道……” “外出游历,尚未归来。” 周琪抬手把矿石丢给徒弟:“去炼制一件儿雷公铃,我考考你手艺如何,再不过关,就下山吧。” !! 青衣修士脸一白,二话不敢多说,接住矿石就跑去了炼器炉。 周琪目送徒弟离去后,眉头才皱了起来,独自坐在院中,轻轻摩挲着手指。 周琪很早就跟着雷弘量,还记得徒弟方才所说的事儿。 三十年前,九宗会盟,周琪去了临渊城,和灼烟宗修士一起,挑选九宗捡剩下的好苗子。 当时在练器师切磋的地方逗留了两个月,惊才绝的年轻人见了很多,但让周琪觉到难以置信的人只有一个。 那个人叫吴尊义。 吴尊义当时年近三十,其实不小了,比他还大两岁;修为更是平平,从南荒出来,快三十岁才炼气九重,放在九宗会盟的场合,连都算不上。 周琪记得第一次见到吴尊义的时候,是在铁河谷临时聚集而成的街市上,那里有很多炼器师在收售图谱、材料等物。 当时周琪在街上捡漏,吴尊义正和一个散修讨价还价,想借阅人家的‘鬼工算’的炼器图谱。 ‘鬼工算’作用是山上人用的算盘,品阶不高,使用范围很小,材料要求也低;但其制作方法极为繁琐,独立活动的零件有七十二个,彼此连环相扣,每个地方都需要微雕咒文,一个有丝毫偏差就运转不起来,对炼器师手法练度的要求近乎苛刻。 因此,‘鬼工算’多被用来考验弟子手艺,天帝城挑选炼器师苗子,也是考这个东西,所以吴尊义才会花钱借阅。 因为吴尊义太抠门,十枚白玉铢的价钱,硬生生磨到一枚白玉铢,撵都撵不走,所以周琪当时留下了点印象。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恐怖了。 第二天,炼器师切磋开始,有天帝城的高人在暗处旁观筛选,周琪也在人群之中。 周琪本是想捡苗子,结果发现吴尊义到了场。 吴尊义站在人群之间很不起眼,但周琪却再难注意到其他人——因为他知道,吴尊义昨天才看到‘鬼工算’的炼器图谱。 周琪从第一次尝试制作鬼工算,到做出师长意的成品,用了一年。 周琪不相信有人一天能彻底掌握,所以在附近专门注意着吴尊义。 吴尊义手法很稳,以真气灌注刻刀,在米粒大小的材料内部勾勒阵文,动作行云水丝毫不拖沓,不知私下里埋头苦练了多少年。 天帝城为了筛选苗子,给的材料是最容易碎裂的寒光石,和冰块无异,吴尊义依旧能驾驭。 但可能是运气不好,领取的材料中出现了天然残损的寒光石,内部有裂纹,没法再铭刻阵纹。 炼器一行材料损毁很正常,这种情况可以和九宗执事报备,自掏包重买一份儿材料,只要在规定时间之内炼制出来即可,最多扣点印象分。 但吴尊义没这么选。 周琪后来才知晓,吴尊义是为了给师兄治伤,真没钱了。 面对残损材料,本不可能做出完整的鬼工算,买不起新材料只能弃权。 但让周琪难以置信的是,吴尊义并未放弃,而是临时改变了炼器图谱的阵纹,去掉了一个零件儿,硬折腾出了一件‘鬼工算’。 虽然功效锐减九成,但勉强能转起来,可以被称之为‘法器’。 周琪当时惊为天人。 炼器一行,照着前人的图谱自己复制,和自己开创是两回事儿,特别是鬼工算这种以复杂著称的物件,学了一天就敢改还能有用,周琪到现在都自认没法做到,这是天赋和悟,本不是能靠练度弥补的。 只可惜,吴尊义临时改变阵纹,超时了,最后一个才卷。 天帝城的执事不知道吴尊义只学了一天,甚至没提前练习过,评价只是‘手法尚可,更改图谱有巧智,但无大用’——以为吴尊义是故意做出一个与众不同的鬼工算,来博眼球,所以没被选上。 周琪见天帝城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就站了出来,把吴尊义拉走了。 之后,吴尊义就来了雷公山。 师父雷弘量,对吴尊义的评价就一句话——身怀鬼才奇智,犹废寝忘食苦练艺业,不成大器天理难容。 这评价很准确,吴尊义出身太穷苦,拜师后得到修行资源,勤奋到让人心惊胆战的地步,从进门之后就没离开过炼器坊,睡觉、打坐都在火炉跟前,勤奋到向来严厉的雷弘量,都开口劝他要劳逸结合,没必要如此苦修。 吴尊义的回答是:“面前摆着路,抬腿就能往上走,怎么能算苦修;我老家有好多人,面前是不见天明、不见东南西北的极夜,无事可做也无路可走,在那里才叫苦修。” 周琪接触几年,在吴尊义身上,也就找到一个算不上缺点的缺点——喜自作主张改炼器之法。 对于一个炼器师来说,有这个胆识和才智是祖师爷赏饭吃;但所有炼器图谱,都是经过漫长时间考验的东西,求的并非威力而是绝对的稳妥,改迟早会出事儿。 临渊港发生的事情,就是吴尊义不听师父叮嘱,私自更改图谱所致。 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周琪本以为这事儿早已经平息,没想到还会有人问起…… …… 周琪坐在院落中思索了良久,觉得此事有蹊跷,于是起身,来到了后山的一处府内。 府是雷弘量的修炼之所。 赤着上身的雷弘量,浑身肌虬结,花白长发披在背上,安静盘坐在一团赤黄火焰附近。 内温度极高,周琪甚至不敢深入,只是在口抬手道: “师父,城里有人提到吴师弟的事情……” 周琪把徒弟禀报的话重复了一遍。 雷弘量似乎在入定,过了片刻后,才睁开双眼,开口道: “去查,如果是为尊义而来,再禀报我。” 周琪微微颔首,想了想又问道: “师父说吴师弟在闭关,这都二十多年了……” “不该问的别问,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SoNGyuanrc.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