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雅对此嗤之以鼻。 巴钦见她不语,以为她是为自己的王敝帚自珍,心中叹息。无论如何,这次他是败了,就算刺客的忠心难以动摇,招揽无从谈起,他至少也要知道对方的名号。 安斯艾尔手下的安德烈、卜噜噜,乃至那只不死鸟菲尼,都有响当当的名号,眼前战力惊人的刺客一定也有。他正张口询问,忽然,他看到炼金术师凯文缓缓而来,依旧是那副短发微的模样,身上穿着他赠予的宴会礼服。 巴钦顿时有些百集,他要是再察觉不出不对味,就枉称领主。可是惯使然,在脑子里的猜疑出口前,先从口中吐出的是关怀的话语。 “大师,您没事啊。”他叹道,像是终于放下了心。 然而,对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巴钦慢慢张了张口,又闭上。 这应该是魔王安斯艾尔的部下吧,那样强大的炼金术能力。事到如今,巴钦反而有种坦然,就算要被魔王清算,他也该把想知道的事情都问一问。 “我向来对魔王陛下的部下颇多关注,却从未听过有一位您这样的生命炼金术师。不知您是魔王隐藏的底牌之一,还是单纯的近段时才投奔魔王麾下的呢?” “凯文”向他笑笑,他特意又变回去,就是为了看看巴钦变脸的样子。 “都不是。”他云淡风轻道,“我就是魔王安斯艾尔。” 你盗挖的萝卜田的主人! 巴钦:“……” 其实某种层面上,他还厉害的。 都把萝卜农挖回来了! “魔王陛下,这次我败给了你,但我不认为自己真的败了。”巴钦肃然道,“我只不过太想招揽有能力的生命炼金术师,也疏忽大意,认为苏伯比安城军费不足,发不出兵。” “我可以认输,但我不会臣服,因为你的胜利是靠着你麾下漂亮得可怕的阵容造就的。” 那么多的人才!那么多闪闪发亮的人才!因为魔王之名,英才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以为魔王效忠为荣耀。而他呢?只是个小有资本的领主,既受着其他领主的掣肘,又艰难经营着自己的班底,渴望着有朝一,自己领地的繁荣也能为人所见。 他最心向往之的安德烈先生,脸上永远挂着淡笑,那副运筹帷幄的模样,以及强大的内政外能力,令巴钦眼热不已。他深知在魔王更替前,对方不可能倒向自己,可他依旧乐此不疲地拉拢着,暗示着,渴望着。 这一次,如果没有安德烈先生及时调兵,如果没有魅魔刺客将他制,情况将会全然不同。 “我不认可你。”领主强硬道,“你不过是占着魔王之名,哄骗着人心归顺罢了!” 安斯艾尔沉着面,傲慢地微微抬头。 “我也不在乎你认不认可我。” 从他踏入魔界开始,就决定了。 他要傲慢地去走他的路。 真不愧是傲慢的魔王啊。巴钦咬牙,正要再多说什么…… 干脆利落的一拳,打得他的脸歪过去! 芙雅活动着手腕,面带冷笑。她已经忍耐够久了,从对方将陛下的功绩全部归到他们这些臣下身上开始,就开始忍耐。结果一时的忍耐,换来的是越说越离谱,这个领主本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 陛下与他们相识时,没有谁是闪闪发光的宝石。 “我不止会用短刃,也会用拳头。”魅魔刺客平淡地说道,“这一次,我打断你两颗牙齿,下一次,就会打断你四颗。在你学会不要不分青红皂白地大放厥词之前,我会一直打下去。” 旁边的安斯艾尔微怔。 “芙雅……” 熊头人古辛亦是出利齿,向来温和宽厚的神情被肃杀取代。 “我也可以代劳。” 他伸出了自己巨大的拳头,保证一拳下去,所有牙齿消失掉。 芙雅保持微笑,她转向安斯艾尔,眼梢顿时柔和地低垂。 “陛下,我能单独跟巴钦领主聊一会儿吗?” 安斯艾尔:“……” 安斯艾尔:“……那你不要揍他啊。” 巴钦:“……” 居然是他刚才痛斥过的魔王帮他说话,想让他不挨揍,现在就是心情很复杂。 面对安斯艾尔的叮嘱,芙雅只是微笑,并不应声。 答应了陛下的事情必须做到,她无法不揍巴钦,所以不能应声。 安斯艾尔见古辛也在旁边蠢蠢动,顿觉不妙。芙雅了解人体构造,又通刑讯,下手勉强算是有点轻重。古辛这就不行了,一旦他也加入,巴钦绝对见不到明天的太。所以安斯艾尔干脆不再纠,留下芙雅和巴钦,拽着握着巨大拳头依依不舍的熊熊走了。 熊熊依依难舍,还在给安斯艾尔展示他砂锅大小的拳头。 “陛下,您看,您看。” “我就揍他一拳,就一拳。” 安斯艾尔:“……” 一拳下去,脑袋就没了,不成不成。他立刻带古辛去抄家,分散一下注意力。 没了安斯艾尔在场,芙雅动手,毫不留情地把巴钦暴打了一顿。领主口歪眼斜地躺在地上息,魅魔刺客的声音在他头顶上方缓缓响起。 “你这样的恶魔,我实在见了太多太多。” “只看到宝石的闪耀,就想要拥有,却不知道宝石曾经也是普通石头,埋在不见天的污泥之中。” “是陛下将我们从污泥中挖出来,擦拭干净,置于怀中,用自己的体温捂着,蹒跚行过一段漫长又无光的路。” “你什么都不知道。” 她重复道。 “领主巴钦,你什么都不知道。” * * * 白发旅者快步走过颓败的长街,怀中抱着一些刚刚出炉的烤饼。其中还有一个饼,是用他自己的钱买的,在物价飞升民不聊生的苏伯比安城,食绝对算得上是奢侈的享受,所以几个月只能买一次。 年久失修的排水口正在溢水,旅者灵地跳来跳去,避免污水沾在身上。跳到一半,旅者竖起耳朵,听到一些哗哗的水响,他侧头,看到污水淌,尽数入位于墙面与地面界处、小半扇半圆的铁栅中。 旅者又抬头,望了望这座庞大的建筑。 暴的城主喜斗兽,他强行征召苏伯比安城的居民,为他修建了这座巨大宏伟的斗兽场。旅者曾经也在这里服过劳役,这里的一些墙体便是他亲手砌的。 铁栅深处,关押着兽人族的战士,这些战士每晚做着没有明天的梦,又在明天倒在场上时,睁着不瞑的眼睛望见昨夜活着的自己。 就此复一。 苦难如尘埃一样笼罩着这座城池。 每一个生活在苏伯比安城的恶魔都学会了谨小慎微地活着,斗兽场这样随时会有城主光临的建筑,更是不会有人轻易靠近,旅者也是同样。 可是旅者偏偏看到了。 污水淌,那半扇铁栅后的黑暗里,探出了一个黑的倒三角形鼻尖。鼻尖周围绒绒的,却不顺滑,纠结的皮上沾血污。这个鼻尖在栅栏附近不停闻嗅,旅者左看右看,最终将视线落在自己怀里。 ——饼的香气。 也许视而不见是最好的选择,旅者也这么想。他拉低兜帽,匆匆走了数步,却又停了下来。 他做了一个忍耐的神情,手伸进帽子里抓了抓头发,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又一次轻捷地跳跳跳跳过地上的积水,回到了铁栅附近。 白发旅者机地向四周张望,接着快速半跪下来,从怀里拿出了包裹起来的饼。饼热乎乎香,刚从烤炉里取出来,溢出奢侈的香气。 他看不见影中兽人的全貌,只能看见那个唯一暴在光下的鼻尖有些仓皇地晃了晃,就要向后退回黑暗里。 “……喂。” 他出声叫道,把饼向里递。 “给你吃。” 那个绒绒的鼻尖眼看着更仓皇了,旅者干脆直接把饼递到了鼻尖上。太香了,没有兽人能抵住这个惑,布森然利齿的嘴开始张开,幅度之大,让旅者几乎担心会被一口咬掉整只手。 森然獠牙猛一咬合—— 揪掉了指甲盖大小的饼。 渺小的一块饼在利齿之间滚动,最后才万般不舍地咽下去。黑暗中顿时锁链响动,旅者听到了猛兽撒娇的咕噜声,还有“哧哧”的兴奋的气声。 “……快点吃。” 本以为自己会说“慢点吃”的旅者颇有些哭笑不得,他一边警惕着周围的情况,免得被城主的走狗们逮个正着,一边继续把饼往栅栏的隙里递。兽人进食的速度果然加快了,却依旧是很温柔地一下一下轻轻撕扯,决计不肯咬到旅者的手。 最后只剩一痕月牙,兽人停止了进食,鼻尖摇晃着,发出呜咽声。 旅者一怔,他好像明白了什么,把那痕月牙调转九十度,竖着拿在手中。兽人这才又“哧”了一声,小心地叼住另一头,旅者自己再松手,饼终于被完整地吃下了。 旅人神情复杂地看着那个茸茸的鼻尖,里面关着一只温柔的猛兽。 “除了这个,我好像没有什么能为你做的了。” 他轻声说道。 “希望你明天还能活着。” 他裹紧斗篷离开,寒风萧瑟,前的不死鸟之卵也十分冰冷。从他离开火湖开始,蛋里面已经很久没有传来愉快的“叮叮”声了。就如同他自己一样,蛋也沉寂着。 什么王运…… 传说罢了。 第128章 旅者还有忧愁的事情,关于那间收留了他的酒馆。他带着饼回去,酒馆近来被城主的人打砸了几次,早已歇业大吉,一片愁云惨淡。 魅魔姐妹中的妹妹正侧趴在一张圆桌上,看起来心情不佳,头顶没有犄角,是被魔法隐藏了。 毕竟,魅魔的犄角太特别,且很容易引来觊觎。 旅者轻轻把整包饼放在圆桌上。 “……晚饭。” 魅魔少女隐藏了角的脑袋动来动去,最终忍无可忍,拍桌而起。sONGyuAnRc.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