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济一直垂眸思索,此时抬起:“今,我已第四次在营帐左近见巡营校尉了。” 营中安防很重要,由大将领着麾下轮值巡防。校尉简单来说就是底下具体负责的管事了,一人一块,安排麾下严格按路径巡视。 这所谓的一块,地方其实很大,校尉本人负责督查能到处走动的,但正常情况下,他不会在同一点反复出现。 张济今出了五次营帐,四次在附近见到巡营校尉的身影。 他不得不多想一点,为什么这巡营校尉这般眷顾自己。 良久,“看来,此处已非你我久留之地。” …… 巡营校尉离了张济营帐,低声嘱咐副手几句,而后匆匆离队,往中帐去了。 “标下见过君侯,见过诸位将军大人!” “起罢。” 王芮并未说话,陈麟便将人叫起,问:“如何,张济可有异常?” 前几,军中截获一封往外传送的密报,里头内容涉及的军事秘密,非普通兵卒和低阶士官能碰触的。 王芮惊怒,立即领人仔细查证,誓要顺藤摸瓜。 瓜还没摸出来,却有司马刘荣去张济帐中寻人时,无意中见有个黑影在帐门左近一闪不见,他大惊,立即悄悄回禀了王芮。 王芮惊疑,遂命人监视张济。 一连几,张济没有异动。 王芮怀疑却未曾打消,陈麟遂建议,不妨试上一试,方有今之事。 校尉禀:“张大人惊慌失措,又催促标下多多增强巡逻,唯恐不测。标下仔细察看,张大人神不似作伪。” “唔,下去罢。” 仔细问过,校尉被打发下去,陈麟便道:“这般说来,就不是张济了。” 王芮缓缓点了点头:“密报那边抓紧些,务必将细作揪出!” “是!” 陈麟领命而去,独留王芮慢慢斜靠在太师椅上。张济查过,没发现不对,这回表现没有任何差错,只是他心中怀疑却未曾彻底打消。 他总是忍不住想那张济的劝阻。 若非张济劝阻,他认为自己该已经一举大败定军了。 疑心生暗鬼,有这么一个人在军事核心内,总觉得不稳妥的。正当王芮反复犹豫之际,试探第二傍晚密报有新线索,隐隐指向张济,王芮毫不犹豫下令,立即将张济擒下。 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陈麟奉命率亲卫直奔张济营帐,巡营校尉见了忙禀,张济午后身体不适,叫了军医,如今正在内帐休息。 陈麟抬头一看,果然见内帐烛光映照,一个人影斜靠坐在行军低着头。 他立即率兵冲入:“张济!” 帘子一掀,却是大吃一惊,这哪里是张济和家僮?分明就是两个绢人,一坐一跪,烛光映照影子正正投在帐壁上。 …… 夜幕沉沉,黑漆漆的山岭间虫鸣此起彼伏,偶尔还能听见不是什么野兽的远远吼叫。 长长的山间羊肠小道间,一前一后两匹马远远驰来,巧妙避过晋军巡哨,渐渐远离通侯大营。 家僮听得野兽吼叫,有些怯:“郎君,我们怕是要快些。” 夜越深,这林中就越热闹。 张济道:“无妨,这声音颇远。” 他也不是随意选的路线,这边有人迹,猛兽一般不会出现的。 不过以防万一,还是得抓紧些。 “我们连夜赶路,天明该到平县了。” 说着张济一扬鞭,就要加速。 谁知这时,前头却突然绷起一条长藤,正正打横拦在跟前路上。 张济主仆大惊失,忙一提马缰,勉强控停军马,“什么人?!” 又惊又怒。 却见两边草丛跳出十来人,为首一个有些高眉深目,正是贺拔拓,他笑道:“张司马许久不见,我家府君有请。” …… 计谋很顺利,王芮对张济生疑,张济也没让人失望,给他少许时间,他果然金蝉壳成功。 人被贺拔拓敲晕扛回来了,目前就关在营中的临时大狱中。 虽说临时大狱,但也不随便,取用营地东边一个天然窟,里头加装几排厚重木栅栏,论结实程度不亚于定的军狱。 姜萱听了无奈,卫桓虽勉强应了她,心里对张济还是很排斥的。 行吧,凭张济几次坏他们的事,蹲会大狱也不冤,她让张济醒了打发人告诉她。 到了入夜,贺拔拓便来禀,张济醒了。 姜萱便和卫桓去了临时大狱。 这窟颇深,一排戎装卫高举火杖,从口一直延伸下去,火光熊熊,内里光如白昼。 姜萱与卫桓肩并肩,沿着天然石级下到底,视线穿过厚重的木栅栏,便见一身素白内衫的张济正闭目盘坐在牢内。 听得声响,他也没动。 亲卫搬了两把太师椅来,卫桓姜萱坐下,姜萱微笑:“张先生别来无恙。” 张济缓缓睁眼,淡淡道:“承蒙记挂。” 这般将人擒来,有气是正常的,姜萱也不在意,笑笑起身:“是我等委屈张先生了。” “实不相瞒,今请先生来,全是我的主意。我仰慕先生大才,不忍先生被王芮害了命。” 和聪明人不用说大白话,事到如今,张济还能不明白前事是卫桓这边的计谋吗?本来,他该被王芮擒下杀死的,是姜萱出手救了他。 “如此说来,倒要谢过姜娘子让张某人苟活之恩了。” 两军对垒,对方要害他的命取胜,这没什么好说的,不相信以张济心智,会堪不破这一点。甚至姜萱为什么要留他命,估计也心中有数, 但他神态依旧,不亢不卑,淡淡说来,乍一听还有几分讽刺。 卫桓当即一怒,就要站起,被姜萱眼疾手快按了回去。 “我知委屈先生了。” 姜萱十分诚恳,命人开了牢门,深深福身一礼,“二娘在此处先行赔罪。” 落落大方,极具诚意,张济是对她真实身份隐隐有几分猜测的,这么一来,倒高看了一眼。 他站了起身,拱手还了一礼:“两军敌对,生死大事,成王败寇,此乃常理,姜娘子无需如此。” 嗯,肯正常对话就好。 姜萱请他出来,见张济推拒,便命人端了凳子进去,她笑道:“先生大才,二娘确实仰慕已久。” 她面几分惋惜:“可惜丁洪王芮皆是才干庸碌之辈,让先生宝器蒙尘。” 听到此处,张济也不一叹,摆摆手:“什么宝器,姜娘子过誉了。” 姜萱笑道:“先生谦逊了。” “既如此,我就明人不说暗话。” 说着,她侧头看了看卫桓,见他不动,瞪了一眼,他抿抿,也站了起来,姜萱笑道:“我家阿桓,也算年少有才,断断不会委屈了先生的。” 她端正了神问:“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不知先生是否愿意择我家阿桓为主?” “僚属军师但随先生的意,军政二务也由得先生择取,二娘在此,盼听先生佳音。” 话罢,姜萱端端正正拱手一揖。 关系缓和了,台子搭好了,又是这般境况,其实到了这一步,正常情况张济是会顺着台阶应下的 姜萱本也是这般以为的。 但谁知她话落,张济沉默片刻,却缓缓摇了摇头:“姜娘子见谅,请恕张某不能应承。” 卫桓倏地看来,眸中目光陡然一锐。 张济却直视他,不闪不避,“卫府君无仁心,非张某所求之主。” 这就是为什么他不肯答应的原因。 方才姜萱说得很明白,贤臣择主而事,是择主,而非如同丁洪王芮般因为各种原因暂投。 相投谋职,尽了人事,随时离开,问心无愧。 只忠臣不事二主。 张济有丘壑,亦有志向,择良主一展抱负,是天底下所有谋臣名士毕生渴求之事。 诚然,张济承认卫桓实属人杰,少年雄才绝非池中之物。 但,这也并非他所求之主。 张济道:“卫府君冷漠孤介,寡仁少义,他即便得了天下,也非仁君。” 空的窟里,他一席话余音未散,听得十分之清晰。 卫桓然大怒,冷哼一声反手“呛”薄刃出鞘,寒芒一闪,直扫张济咽喉。 “阿桓!” 姜萱大惊失。 卫桓什么情她最清楚不过,张济一开口她就知糟糕,动得卫桓还早一点,重重往卫桓右臂一撞。 “轰”一声巨响,卫桓刀势人,锋芒过处整个木栅栏轰然倒塌。 姜萱恰好就站在底下,他一惊,忙拥她急退。 SONgyuAnrc.COM |